姜牧野拉着车门的手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文小鱼，用不辨喜怒地口吻道：
“行！”
简短的一个字，又让谈话陷入了僵局，文小鱼想着反正今天的工作也是泡汤，别弄得两头都不开心，不如先顾一头好了，想着便说：
“那姜总想吃什么？”
文小鱼平时并不是什么节俭的人，从穿衣用度上就能看出来，虽然都是低调的深色系，但每一件都价格不菲。文小鱼的父母从小也没有在零花钱上管过她，但她唯独在吃上面从不在乎，年轻人都喜欢讲个情调，时不时去个高档餐厅，吃个海鲜大餐什么的，文小鱼对吃的理解似乎就是填饱肚皮为标准，至于好不好吃，吃饱就行。所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是文小鱼在学校，都吃食堂。
几个聊得来的年轻老师，如果赶上都在学校，大家约着出去吃顿好的，问文小鱼吃什么，她总是说去学校门口吃饺子就挺好。众人皆投来大大的白眼，以至于以后再有这种时候，问都不问她，直接强行带走。
姚姗偶尔也是调侃她：
“你说你，平时穿戴都是香奈儿、LV的，穿着这些吃什么路边摊，知道的是你不在乎这些，不知道的以为你爱慕虚荣呢，攒钱虚图外表，实则吃糠咽菜的。”
文小鱼也不反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消费理念，就算自己不差钱，但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两人此时心思各异，文小鱼心想着，平时她和姚姗俩人吃饭，就算是海鲜自助那次，也不过就是五百块钱，况且姚姗本来就能吃，饭量也不比男人少，看姜牧野身材保持的这么好，平时肯定也不是暴饮暴食的，就算吃再多也不过如此了，六百块封顶。
而身旁的姜牧野已经盘算起去哪儿吃，吃什么了。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吃饭，别管谁请客，姜牧野首先想到的就是吃点儿健康的，福鼎记的汤煲的就很有营养，想罢没多久，对文小鱼说：
“去福鼎记。”
福鼎记？离工大不远，坐公交车都不用拐弯，几站地的路，去年过年新开的饭店，面积很大，主打粤菜，因为是融合型饭店，所以是很多年轻人的打卡地，又因为开在学校附近，所以平时都是人满为患。文小鱼盘算着就算是俩人要几个菜也不会太贵，于是一口答应：
“好！”
“地址你知道吧？”
姜牧野随口问道。
“知道，就在工大附近嘛不是，一会儿我们在门口集合。”
文小鱼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同时拧下去。姜牧野则是不紧不慢地说：
“今天你带我。”
不等文小鱼答应，自顾从文小鱼坐骑的后备箱中取出一顶头盔，戴在自己头上，系好扣带，朝文小鱼紧闭了一下眼，示意她可以出发了。文小鱼没理解他什么意思，眼中带着疑惑问道：
“姜总？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有车吗？开车不行吗？为什么我带你？”
“车灯坏了，刚才我通知了柯凡，她一会儿派人过来取，况且车放在这里是案发现场啊。”
文小鱼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造一个现场她懂。反正也是去同一个地方，怎么去都一样。
文小鱼跨上摩托前，姜牧野已经抢先一步。因为摩托大，文小鱼腿短，脚尖够不着地，所以每次上车她都要找一个台阶，姜牧野见她迟迟不上车，低沉着嗓音说：
“你到底行不行？不想请直说。”
文小鱼这暴脾气，对着姜牧野拧眉道：
“我这不是上不去嘛，又没台阶让我借用一下。”
边说边四处张望。
姜牧野不屑地看着她，满眼嫌弃，闭起眼，拍了拍前座，淡淡道：
“你看看还用踩嘛，赶紧的。”
前两秒文小鱼是真没明白什么意思，但又马上意识到，眼前有两条修长的腿正支在地上，机车也站得稳稳的。于是手扶车把，伸腿跨上了摩托，人坐在了驾驶位上，脚尖够不到地，但也不妨碍她接下来的动作，毕竟姜牧野现在充当着完美的人形车梯。
文小鱼发动油门，姜牧野脚离地，车子平稳的驶向了人流中，做了几个闪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进入主路，车流量虽然增大起来，但是并不拥堵，比刚才在街巷里行驶顺畅很多。天色逐渐暗下来，进入夜晚的A市，白天的燥热已经消散，坐在摩托上身边是一阵一阵清凉的风，姜牧野双手扶在身后的保险杠上，任凭文小鱼头盔下散落的长发撩拨在自己胸前，清淡好闻的木质香味，夹杂在风里，煞是好闻。偶尔有发丝翻起，拂过他的脖颈，刹那间，又心痒难耐。
她看不见身后的男人，此时喉结微动，嘴里不动声色的吞咽着口水，这种感觉让姜牧野变得心情躁动起来，很想一下搂住前面文小鱼的细腰，将脸贴在她的后背，将她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想法滋生，身体也变得越发诚实，正当姜牧野意识到自己有了反应，悔恨着自己不应该这么冲动的时候，一个急刹车，让姜牧野意识瞬间变得清醒，下意识赶紧伸腿撑在地面上，心里的火被浇灭，难免有些恼怒。
想要继续刚才的感觉，又怕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两难之间徘徊着，说话语气也变得不是很友善。
“你这是什么技术，干嘛急刹车，不是绿灯吗？”
文小鱼抬起护目镜，因为头盔又大又厚实，头只能偏过一点，大声喊着：
“你急什么，狗。”
“你这是骂谁呢？”
头盔下的俊脸上蒙上了一层怒气，追问道。
文小鱼没有理会，用手把护目罩打下来，拧下了把手，一个加油蹿了出去，姜牧野还问着话，见文小鱼没理，正准备再次质问，结果一个惯性，附身趴在了文小鱼的后背。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文小鱼承受了比自己身体大的重量，还好胳膊撑住，才没让车偏离行驶路线。皱着眉，嘴里骂了一句神经病，肩膀向后使劲一扭，将刚才姜牧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甩到了一边，油门加到了最大。
暗自道：还想占老娘便宜，真是有一次就有无数次，刚才的狗出现的也真是及时，狗男人！
十五分钟后，一辆扎眼的宝马S1000RR停在了福鼎记门前。车后的男人双腿撑在地上，前面的女生拔掉钥匙，从车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
这是文小鱼第二次来福鼎记，上一次是去年福鼎记刚刚开业的时候，饭店有活动，前三天凡是结账单尾数是88的顾客，可以免单，那次的经历文小鱼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文小鱼大姨妈肚子不舒服，硬挺着坚持到下课，晚上回家想吃点儿热乎的，想着这个点儿了，刘宇宁也不在家，即便在家说不定谁给谁做饭呢。骑着摩托想着温饱，速度慢了下来，正好路过福鼎记时赶上开业，门口人来人往，两排大花篮一直摆到了离门店一百米的便道上。
她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就是想进去看看，门口的港风招牌也极具有吸引力，于是当即停好车，随着人群进了店里。
进店服务员热情的招待，让她不得不还以微笑，问到她吃点儿什么的时候，文小鱼随口说出想吃点儿热乎的。服务员推荐了白粥，文小鱼只想赶紧回家好好休息，于是赶紧说了可以，下了单。等到粥出锅打包好之后，服务员告诉她今天她是第288位幸运顾客，免单的时候，文小鱼瞬间感到自己前半辈子的幸运都用在了今天。
拎着粥走出店门，感觉肚子也不疼了，连风都是甜的。等坐上车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挺亏，顶多十几块钱的粥，免单了有什么开心的，后悔没什么由头请客吃饭。越想越后悔，直到当天晚上刘宇宁都回了家，她进门就开始发牢骚，刘宇宁的重点则没在她中奖，而是劈头盖脸地对她一顿说：
“你丫抽风呢吧？我今晚特意没让你去酒吧，就是因为知道你大姨妈第一天，肯定肚子疼，你他妈不好好在家里休息，跑到一个什么新开的饭馆儿凑热闹，就占了个几块钱的便宜，好意思跟我说？好意思到了后半夜睡不着觉？”
文小鱼本想跟刘宇宁发发牢骚，排解一下郁闷，没成想刘宇宁反应会这么激烈，说得她更加心烦气躁，脸色变得更白，后半夜干脆就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度过。第二天早上，文小鱼给自己灌了三杯咖啡，上午的课也是强撑着上完，头一次大姨妈肚子疼疼了两天。
文小鱼抬眼看着眼前福鼎记花花绿绿的招牌，记忆犹新，刘宇宁那天骂她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摘下头盔，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衬衫的姜牧野，说：
“姜总，请吧。”
姜牧野提脚进门，没去看文小鱼的脸，文小鱼当然也不在意姜牧野在想什么，只想赶紧吃完饭，还清了人情，拍屁股走人。
门口依然是服务热情的招待人员，
“您好，请问几位？”
姜牧野没有搭话，转头看文小鱼，文小鱼慢了半秒回道：
“哦，两位。”
“请问，想坐雅间还是大厅？”
“大厅吧。”
文小鱼回道，结果话一出，身旁就紧接着发出了一句清冷的男声。
“雅间。”
文小鱼微微蹙眉，看向姜牧野，意思很明显：俩人去什么雅间。姜牧野用余光看着文小鱼反问：
“怎么了？文老师不会是嫌要雅间费吧？”
文小鱼当然不能承认姜牧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就是这么想的，按照一般的酒店标准，雅间费至少五十，都能够她一个人吃顿好的了，但在这个时候，她碍于面子，只能吃瘪，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转过一张带着怒气的脸，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毕竟是自己请客，好歹这个男人替自己省了十几万，眉毛一扬，故作不在乎地说：
“行，听他的。”
侍者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紧接着走廊里有侍应生接应，给他们领路，拐了几道弯后，在文小鱼已经辨别不出方向的时候，侍者停下脚步，将二人带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
房间的灯光很柔和，但是并不昏暗，空间不大，装修很简洁，中间是一张圆桌，分别在四个方向各放着一把椅子，墙角摆放着餐边柜，所有的家具都是中式的实木制，文小鱼从小在国外长大，对中式家具并不是太懂，只是觉得深色的家具配上白色的墙壁，撒上暖光，感觉很温馨。
文小鱼选择靠里面的一张椅子坐下，姜牧野选择坐到了她的对面。侍者拿着菜单进来，直接递给了文小鱼。文小鱼此次的目的是来请客，还人情的，所以，她接过侍者手里的菜单，直接递给了姜牧野，唇角勾起，道：
“姜总，您点。”
谁知姜牧野并没有客气，而是很自然地接过，翻看起来。文小鱼以为他多少也会推脱一下，眼下的举动着实让她感到意外，停顿了两秒，压下想对男人翻脸的冲动。
约莫两分钟，姜牧野合上菜单，单手递还给侍者，薄唇张开，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黑松龙焗波士顿龙虾、黑胡椒炒斯里兰卡肉蟹、黑金凤梨芙蓉卷、黑鱼子烤乳猪，主食可以来两份鲍汁捞饭。”
“好的，先生小姐请稍等。”
侍者关好门退下。文小鱼心里暗讽到：点的都是什么菜，听上去个个价格不菲，这是要讹人的节奏？简直就是乌鸦的下水——黑心。
上菜的速度让文小鱼感到满意，甚至是惊叹。菜上来文小鱼先礼貌的让了一下，之后两人全程没有交集，姜牧野每上一盘菜都拿起筷子吃几口，动的并不多，最后的鲍鱼粥也只是浅喝了几勺，反看文小鱼，因为掏钱请客的是自己，看着姜牧野点的几个菜绝对大几百了，倒也不是肉疼，就是觉得浪费，所以不停的在往碗里夹菜，粥也喝得一口没剩。本来平时晚上不怎么吃饭的她，今天算是吃下了一周的晚饭。
酒足饭饱，文小鱼当然想快点儿离开，一是不想再和这个无趣的男人坐在一起，无话可说；二就是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她想明早之前一定要和吕洲见个面，出于礼貌也应该当面说一下原因，了解一下自己的任务。想到这儿文小鱼看看对面刚刚放下筷子的姜牧野，淡淡问：
“姜总吃好了吗？”
姜牧野边擦嘴边发出一个“嗯”字。文小鱼站起身，欲要出门，刚离开餐桌，姜牧野就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
“扫桌上二维码就能结账！”
文小鱼闻听此言，动作僵在原地，瘪了一下唇瓣，没出声，坐回去。心里却骂道：
“这个死男人，刚刚饭浪费了这么多不算，单单看刚才点菜的熟练劲儿，就知道他肯定来过这儿。什么贵点什么，就是故意的。”
越想越觉得姜牧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她跳下去还要跟他说谢谢。手机扫码叮的一声，发出声响，文小鱼本能的看到菜单的最后一行“总计”，2469元？
什么？文小鱼眼珠子仿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数字，本能的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看。没错！文小鱼心里咯噔一声，都吃了些什么？这么贵！
上次的粥不是……，她突然想到上次的粥，粥被免单，仅仅是刘宇宁自己说十几块钱一碗，真正的结账单连她也没看见。这是个实打实的高档餐厅？是文小鱼低估了餐厅，还是低估了姜牧野，答案不置可否。
“怎么了？单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姜牧野见文小鱼拿着手机迟迟没有动静，眼中带有促狭之意问。拿出手机也要扫一下的时候，文小鱼突然开口，急促的把手放在姜牧野手机屏幕上，不在乎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手机有点儿卡。姜总我付款，您要是吃好了，就先走吧，明天我一早就去公司。”
笑容里明显带着送客的意味。姜牧野并没有听文小鱼的，没有起身，手里摆弄着手机，悠悠地嘴角上扬，开口道：
“你得负责把我送回家，车送去修了，这个时间路上有些堵，我得着急回家拿上文件去公司。”
什么破理由，你一个公司总裁不在乎那几十块钱的打车费吧？文小鱼心里怼上对面的男人，但开口说的却是：
“姜总，您到外面等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去找您。”
闻言，姜牧野并没有再继续难为她，径自开了门，拿上餐边柜上的一个头盔，大步走出了房间。
这时文小鱼才长出一口气，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见姜牧野已经走远看不到身影之后，心里泛起嘀咕。
照理说应该发课时费了呀，刚刚看了一眼银行卡，里面就只有1056.72，在食堂吃饭，这点儿钱够她一个月的，但现在一顿饭就花了两千多，可怎么付？一时间想到了刘宇宁，救急一下应该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吧？
想到这里，文小鱼划开拨打电话记录，找到排名第三个的名字刚要拨，就听到门口响起“咚咚”的声音。
“请进！”
文小鱼礼貌的说，一个侍者应声推门进来。文小鱼正在纳闷侍者的来意，结果侍者却自己说话了：
“您好，这位女士，我们今天搞活动，结账单号尾数是87的免单，您非常幸运。”
说完不待文小鱼问，侍者已经把票递了过来，文小鱼更是一脸茫然，这样的好事碰上一次人生就无憾了，现在让她碰到第二次，而且还是这么大数额，文小鱼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哭还是要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