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在前面的谭春燕听到嫂子痛苦的尖哭声,她想回头去来拉唐玉珍,可是根本没办法回头,双脚都没落地,被动的被人群挤上了火车。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好多人直接从火车窗口爬进车厢。她拼命想从火车车厢门口下去,可疯狂的人群又把她挤回车厢,靠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除了徒劳的痛哭,她什么也干不了。车厢内空气极其的混浊,臭哄哄的,谭春燕有些窒息,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等谭春燕悠悠醒过来时,火车已经开动了。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姐一直扶着她,见人醒了给她喝了点水。谭春燕哭着道谢后,问周围的人,月台上摔倒的人怎么样了?
众人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人拍拍胸口说道:“好吓人,最起码有几十个人倒在那里,还有好多人没上车,来了好多工作人员,后面在天桥上的人都拦住不给下了,就听到车站的工作人员叫喊打120,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谭春燕茫然四顾,眼泪簌簌而下,声音颤抖,“我哥哥嫂子都还没上车呢,怎么办啊?”
菩萨心肠的大姐不停的劝说谭春燕,“没事的,你现在急也没用,等到了地方,再打电话问他们,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就安心走吧”。
出门在外,陌生人几句暖心的话让谭春燕心情好些了,现在只能祈祷上天保佑哥哥嫂子都平安无事。
她收住眼泪,此时才感觉又累又饿,恹恹的靠在车壁上,手上的那个提包,装的全是吃食,上车前嫂子看她不舒服,帮她拎着,这下没东西吃了,所幸钱和证件都放在身上的挎包里。
前两年出门人没这么多,今年坐车的人特别多,哪哪都是人,想把腿伸齐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连斜对面的洗漱台和厕所里都有人占着。
谭春燕缩在车厢连接处,坐在装衣服的背包上,木然的看着要上厕所的人非常小心的跨过无数人的腿脚,不停的说着客气话,借过借过,小心翼翼的挤过重重阻碍,站在厕所门前,让里面的人让出来,再侧身进去。看的谭春燕都觉得累死了。
心里沉甸甸的,一路上胡思乱想,下了火车转班车再转公交车,谭春燕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达东莞宏旺制衣厂。
历尽千辛万苦,站在厂门口,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给门口的保安看过厂牌,谭春燕简直要虚脱了,背着包,双腿灌了铅似的,一步路都走不动了,勉强挪了几步,就坐在花坛边歇息。
此时是上午十点,正是上班的时间,工人们正在车间里干活,除了生产机器的声音,厂区静悄悄地,偶有工作人员走动。
徐少峰拿着一沓服装纸样资料,从设计部出来。他原来是缝纫车间组长,来厂里干了四年了,在一众打工人员流动非常频繁的宏旺制衣厂,算是老员工了。
时间干长了,什么车型都能上手,技术过硬,又熟悉缝纫服装的每一道工艺,经常对流水线上缝纫工进行技术指导,还会修理电针车的小毛病,属全能型技工。
小伙子做事认真负责,口才又好,深得生产部经理欢心,凭借自己的能力,年前做了缝纫车间主管助理,专门盯着生产情况、生产过程、按时完成生产目标这些琐碎的事情。
谭春燕刚跳槽到这个厂时,就在他手下干活,因为老家同属湘南市,邻县人的缘故,工作当中,对她颇为照顾,教会她好多的缝纫技术,谭春燕喊他一声师傅。
路过厂门口,眼睛随意一瞥,一个女孩趴在花坛边,似乎有些不对劲,瞧着身影有些熟悉,上前看仔细,“春燕,你怎么这时才返厂?”
谭春燕见到他如同见到亲人,喊了声师傅,眼底立马涌出一层雾气,泪光盈盈,就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女孩面色异常潮红,精神萎靡不振,目光不复往日的清澈,涣散无神,头无力的耷拉着。徐少峰随即去扶她起来,手碰到女孩的手,冰凉冰凉的。
徐少峰有些惊讶的说:“春燕,你生病了。”用手背贴在女孩额头上,“你真的生病了,发烧呢,发高烧,滚烫的,赶紧去宿舍躺着。”
高烧烧的谭春燕迷迷糊糊的,她无意识的点头,根本无力站起来。徐少峰后退一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完飞快的冲到车间里,找了一辆拖货物的小推车,把谭春燕扶坐在上面,往生活区走去。
宏旺厂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推着谭春燕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宿舍楼下,叫了宿舍清洁工阿姨,一起把谭春燕安顿在床上,又匆匆回到男宿舍,拿了感冒药来叫她吃了,叮嘱清洁工阿姨帮忙照看着,这才放心离去。
傍晚收工后,徐少峰又来看望谭春燕。宿舍里住了八个人,只有谭春燕嫂子还没返厂。吃完晚饭,大家坐在床位上闲聊。宿友们来自五湖四海各个省份,两个广西的,两个四川的,两个湖北的过完年刚进的厂,和谭春燕不熟。
宿舍里年龄大些的大姐姓许,在宏旺制衣厂干了一年多了,老资历了,她比不得后面新来的工友,胆子很大,开口就笑徐少峰,“又来看女朋友啦。”
徐少峰唬着脸,佯装生气,“胡说什么呢,我们一个地方的老乡,是工友又是徒弟,她生病了,难道我看看她都不行吗,再说现在厂里活多,她早点好早点上班。”
许大姐可没被吓倒,笑嘻嘻的说:“老乡加工友,亲上加亲,好的很嘛。小谭姑娘长的好看嘛,靓女配靓仔,你们好般配哟。”
另一个万大姐也帮着老乡许大姐说话,“就是,我看你平时对小谭格外关照些,教她机绣花,也不见你教别的女孩嘛。”
俩人一唱一和,一齐起哄,荤话一句接一句往外蹦。徐少峰给俩个已婚妇女闹的脸红脖子粗,匆匆瞧了一眼谭春燕,赶紧溜走。
整整睡了大半天,吃了药,谭春燕被工友们的说话声吵醒了,看徐少峰来了,努力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还是没劲,好歹头不昏沉了,听着许大姐调侃徐少峰,心里甜丝丝的。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慕,自从去年三月跳槽到宏旺厂,分到徐少峰这组,身为组长的他从未刁难新员工,手把手的教自己用机器绣花,永远都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很有耐心。有他在车间里,谭春燕觉的枯燥劳碌的打工生活都变的有意思,每天都期待着上班。但是他对别人也挺好,谭春燕看不懂他的心思,也没有勇气去问他是什么想法,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