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路况不太好，贺羽开车开得很谨慎。
法夏靠在车座上，盯着贺羽打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修长又骨节分明，看上去很有力量感，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车内温度开得很高，身上披着的衣服还留有贺羽的余温，就着空调的热风，一会儿法夏的思绪就开始渐渐飘远了。
原来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当初他们还在上学时，贺羽还是个一腔热血，一心装着他的电竞梦，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中二少年。
一转眼，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会自己开车来接朋友，眼神越发坚毅的成年男人了。
他们的长大，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法夏不露痕迹地向左侧靠，微微睁开双眼。
有点长的碎发，略带薄汗的额头，优越的高鼻梁，光滑的下颌线，还有……看起来很性感的喉结……
砰砰的心跳在法夏心间蔓延开。
时隔四年，自己对他的喜欢……好像并没有如预想那般渐渐消退，反而越来越深刻了。
他不自觉地回想起第一次见贺羽的时候——
那是法夏转学的第一天，林叔开车送他，是个下雨天。
因为不想在校门前引来众目睽睽，他坚持在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距离下了车，经过了前几次不太愉快的转学经历，这次他只想安安分分地在这所学校待到毕业。
不用交朋友，不用引人注目，只安静读书就好。
和林叔告了别，他打着伞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下雨天，让法夏的心情多了一分烦躁。
他讨厌下雨天，因为下雨天会把干净的裤脚和鞋袜弄湿，对于有轻微洁癖的他来说会觉得很不舒服。
正当他撑着伞往学校方向走，突然一阵黑影从他脚边窜过，紧接着一个人飞快地冲过去：“我艹！抢劫啊！把东西还给我！”
法夏心一紧，以为有人遇到了小偷，下意识地跟上去，终于在拐角追上了那人。
只见一个身穿校服，单肩背包的瘦高男生，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气急败坏地指着路边一条全黑的流浪狗骂道：“又是你，阴魂不散啊，你他妈的该不会天天在这蹲我吧？？快把我的饼还给我！”
“……”原来是在追一条狗。
法夏这才注意到那条黑狗嘴上叼了一个袋子。
那流浪狗被激怒，瞪着男孩，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啪。
方才叼在嘴里的袋子掉到地上，一张圆滚滚的煎饼果子从袋子里掉了出来。
男孩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语气痛苦：“我的无敌至尊豪华煎饼……今天还特地加了两个蛋三根肠……你好歹让我吃一口啊！”
那流浪狗盯着掉落的饼看了两秒，然后娴熟地用嘴把塑料袋扒拉开，叼起里面的饼就美美地嚼起来。
男孩低下头，生无可恋：“你虽然是条狗，但能不能讲点起码的狗德，至少也要懂雨露均沾吧？一路上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就盯着我一个人薅？？”
他悲凉地喃喃自语：“你知不知道这个月因为你，我大课间翻墙出去买早餐已经被教导主任逮住5次了。”
流浪狗魇足地吃完一张豪华手抓饼，舔了舔嘴，绕着男孩的腿走了两圈，然后朝他叫了两声。
他叹了口气，把校服帽子重新戴在头上，指着狗鼻子：“我不跟你吵，我要迟到了。”
刚迈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回身，恶狠狠道：“春天了，老子祝你交不到女朋友。”
“噗。”法夏跟在后面忍不住听笑了。
怎么会有人和一条狗一本正经地吵架，居然还祝它找不到女朋友？
法夏一早因为转学加下雨的坏心情，好像就因为这点路上的插曲烟消云散了。
到了学校，他去办公室报到，老师正在交代他入学的相关事宜，他听得走神，突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此刻正和另外一个人勾肩搭背从办公室门口走过。
“哟，贺羽，一大早又臭张脸，谁惹你了？”
“一条老狗。”
“我靠，你说话就说话，干嘛骂我！”
“不是说你。”
“哦，那你在说谁，话说你煎饼呢，你不是每天早上都要去买煎饼吗？”
“狗吃了。”
“我靠，你吃就吃，干嘛骂自己！”
法夏在办公室里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再后来，法夏发现自己竟然和他一个班。
女生喜欢围着他转，男生喜欢找他玩，他好像和谁人缘都很好，大课间也总看到其他班级的男生找他出去打篮球。
他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到哪都是呼风唤雨，是班级中心一样的存在。
他是像光一样的人。
法夏忍不住注意他。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照例步走去约定的地方等林叔来接他。
马路对面突然闪过贺羽的身影，法夏想也没想地跟了上去，然后就见贺羽拐进一个小路，蹲在墙角，手上拿着一个狗粮袋子，一边哗啦啦地倒，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吃吧吃吧，好男不跟女斗……”
待他走后，法夏从视野盲区走出来，那条黑色的流浪狗此时大个肚子，正蜷缩在角落里。
原来这是一条母狗，而且怀孕了。
怪不得这些天，法夏日日经过此处，都能在固定地方看到摆放的新鲜狗粮，原来竟是他。
看着远处背着书包踢着石子，从背影都能看出来微微不爽的男生，法夏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但和他的关系也仅仅保持在这样的距离，他没有想过更近一步。
直到在一节体育课上，贺羽主动朝他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和大家一起打篮球。
其实法夏篮球打得还行，心里其实挺激动的，本想答应，但是还没等他答复，贺羽就被其他人拉走了。
后来有一天林叔身体不适，没来接他，那天他打算自己打车回去，在回家之前，他本想去市图书馆买本书，结果在路上看见贺羽匆匆忙忙从他身边经过，一头扎进路边的网吧里。
法夏心头一动，跟进去看了看。
假装漫不经心地跟着他，漫不经心地从他身后走过，然后漫不经心地……发现他居然也玩LoL？
而且，段位好像还很高的样子。
但法夏没敢凑太近，草草看一眼就出去了。
后来他经常有意无意地经过那里，和他在同一家网吧上网，坐一个他能看到贺羽，但贺羽却看不到他的位置。
其实他家有市面上配置最高的电脑，而且他也不爱来网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但他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经常脚步会无意识地走到那里，甚至有时候脑子还没想好的时候，人已经坐在机位前了。
直到一次月考后，他照例让林叔别来接，然后去了网吧。
他刚在考场听到贺羽说今天有事。
所以今天应该不会在网吧碰见他。
于是那天，法夏选择坐在了贺羽最常坐的位置旁边。
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令人尴尬的事……
好巧不巧地排在他对面，好巧不巧地被他单杀。
其实他当时脑子乱哄哄的，一直在纠结要不要上去搭个话，但主动交朋友这件事实在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怕弄巧成拙，心里揣着事，结果那一局打得稀烂。
尤其是当他发现刚才在游戏里把他抓烂，结果又被自己单方面挑衅的人就是贺羽时，他简直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他红着脸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时候，他没想到贺羽再一次向他伸出手。
那天也是那年的初雪，贺羽站在路灯下，笑着对他说：“一起玩吧，我带你赢。”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但法夏的心却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快速且毫无章法地跳动着。
所以即便过了四年，即便那对贺羽来说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但对于法夏来说，他却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心动，是他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