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九和,不说我了,说说你吧,离开朝堂年余,在外可有什么见闻啊?”
“我?呵呵,我家中有宗亲去世,回乡挂亲祭祖已有年余,在苏州不就是四处逛逛,能有什么见闻!”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真是如此吗?那还真是遗憾,我久居朝堂,对民间之事早已关心极少,还想着从你这能探听到一些有趣之事,没想到你也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方献夫笑着摇摇头,似乎有些失落。
顾鼎臣看着方献夫一脸遗憾,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还别说,虽然我这没有什么见闻,但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位小友,倒是给我这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
方献夫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原本放下的酒杯又被重新拿了起来,追问道:“哦?是吗?快说来听听!”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就在几月之前,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我在那风景如画、人杰地灵的苏州太仓市,寻得了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酒肆。此店虽不起眼,但其内环境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风味。当时,我正邀请数位好友一同在此把酒言欢,畅谈天下之事。却不想,就在这小小的酒肆之中,竟然让我遇到了一位妙趣横生、与众不同之人。此人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令我不禁为之侧目。”
“话说这太仓有一座青楼,名曰紫嫣楼,正坐落于我宴请宾客的酒楼对面。那日,正当我与数位好友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之际,一阵喧闹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原本宁静祥和的氛围。”
“我心生好奇,移步至窗边张望,只见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狼狈不堪地被赶出了紫嫣楼。见此情景,我赶忙向酒肆掌柜打探缘由。一番询问之下,方才得知事情始末。”
“原来,这位书生在赴京赶考前夕,曾与紫嫣楼的头牌姑娘柳青青互生情愫,两人海誓山盟,定下终身。岂料天不遂人愿,书生此次科举高中进士,却被京城某位富贵人家的千金相中,欲招其为乘龙快婿。面对如此境遇,书生喜出望外,对当年的海誓山盟早已抛之脑后。他回到太仓寻觅柳青青,企图讨回昔日的定情之物,同时还想着自己迎娶那位富家小姐之后,再来将这柳青青纳为小妾。”
“然而谁能料到呢?这位柳青青姑娘竟是如此刚烈之人!想必她事先已经打听到那位富家千金的脾气秉性,深知那书生此去必定是一去不回,于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下,竟然义无反顾地从二楼纵身一跃,企图以此结束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幸得这位小友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及时现身,方才成功救下青青姑娘的性命啊!”
“竟然有如此有趣之事,好一个九和,竟敢妄图欺骗老夫,速速道来后续情况如何!”方献夫面露惊讶之色地说道。
“哈哈,这救人原本倒也算不上什么稀奇古怪之事,但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然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替那群风尘女子正名!”顾鼎臣轻笑一声回应道。
“哦?且快快讲与老夫听一听,他究竟打算如何为这些烟花女子正名的呢?”方献夫好奇地追问道。
“他言道,像柳青青这样的女子,并非生来就投身于青楼这种烟花之地讨生活。想当年,她们也曾是父母视若掌上明珠般疼爱呵护着长大的宝贝啊。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其实并非她们所愿,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家里的直系亲属或者旁系血亲犯了事遭了罪,被逼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卖身至此。可就算处于如此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中,她们仍然有权利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也值得被别人喜欢怜惜。不仅如此,他还提到了当前社会存在的男女地位不平等这一现象,其看法之独到新颖、思维之开阔豁达,真真是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啊!”顾鼎臣满脸钦佩,感慨万千地回应道。
“呵呵,听你这么一说,连我都感到有点难为情了呢。像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咱们年轻的时候恐怕也没少涉足吧,虽然多少会产生一些感情,但总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冷酷无情吧?”
“哈哈,你这个老家伙,说话可真够不正经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谨遵圣贤教诲的,可千万别把我跟你归成一类哦!”
“哈哈哈,您就别在我跟前充什么正人君子啦!哪个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如今咱们都老喽,偶尔回想下过去也是人之常情嘛,但您怎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啦?”方献夫一边大笑着,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紧接着感慨道:“真是畅快啊!听你这么一说,倒让老夫也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我风华正茂、踌躇满志,时常邀上三两个知心好友,再叫上几位红粉佳人一同开怀畅饮、吟诗作对,那日子过得可真是潇洒惬意啊!”
“是啊,可我们何尝像那位小友一般站在这些佳人的角度为她们考虑过。果然还是如那位小友所说‘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好诗啊!这首诗完全是青楼女子真实的生活写照啊!这也是你那位小友所作?”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虽出自他口,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并不会作诗,所以我猜想多半是吟的古人的诗句!”顾鼎臣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钦佩。
方献夫接口道:“即便是古人所作,他能在此等场合之下想起并吟出来,也足见其知识阅历之不凡啊!”
“是啊!原本我还觉得他救下这花魁姑娘也就罢了,却不想他竟然还给这紫嫣楼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他彻底摒弃了以往青楼里的那些陈规旧矩,转而推行一种全新的经营模式——会员制度!”
“哦?会员制?快跟我详细讲讲!”方献夫显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唉,叔贤,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从他对紫嫣楼进行改革之后,这里已经焕然一新,不再是昔日的烟花之地,而是改头换面成为了一家名为‘紫嫣会所’的高级场所。据说只有拥有会员卡的贵宾才能进入其中享受各种奢华服务呢。按他张贴出来的告示,凡是成为会员才能够预约进入其中,然而成为会员所需缴纳的费用竟然高达二百两银子之多!你看看我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有能力支付得起这么高昂的会费从而进入里面呢?再看看那份告示上面所写,如果已经是会员身份了,但若想听柳青青演唱一首小曲儿,竟然还需要整整一千两白银!这哪里是正常的消费行为呀?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劫嘛!”
方献夫听完他说的这番话之后,微笑着摆了摆手回应道:“哈哈,九和啊,依我看呐,还是觉得你的见识不如你身边的这位年轻小友来得宽广些哦。你们苏州本就是着名的丝绸产地,而太仓那就更不必说了,它临近大海,来自南方和北方各地的商人们络绎不绝。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咱们大明产出的各种物品只要经过他们转手倒卖一下,便可以轻轻松松赚取到大量的白花花的银子。所以说,像这种程度的开销对于他们来讲不过只是区区小钱罢了!”
“虽然你说得确实没错,但对于我们这些当官的人来说,这个价格还是太高昂了一些。更何况如果我真的跑去那种地方玩乐被别人瞧见了,恐怕会损害到朝廷的声誉与形象。到那个时候啊,根本无需陛下亲自下令将我处死,那些善于弹劾百官的谏官们,仅凭他们滔滔不绝的口水攻势就能把我给活活淹死咯!”
“好好好,不说这个,后来呢?”方献夫皱起眉头追问道。
“还有什么后来?后来就是他离开紫鄢楼后被那个负心的书生找人教训,不慎掉入河中!”顾鼎臣愤愤不平地回答道。
“啊?就这么玩完了?英年早逝啊!可惜可惜了!”听到这里,方献夫露出一脸惋惜的神情,连连摇头叹息。
他心中暗自思忖:如此年轻有为之人,竟遭此厄运,实在令人痛心。
顾鼎臣见状,没好气儿地瞪了方献夫一眼,怒斥道:“你这人,安的什么心啊!难道不觉得那书生太过可恶吗?”
方献夫连忙解释道:“哎呀,我当然也觉得那书生行为卑劣,但事已至此,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对了,说到这事,我还想麻烦你件事呢!”
“什么事你说,只要是老夫力所能及的,一定给你办了!”方献夫拍着胸脯保证道。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你帮着调查下这个负心书生的情况!”顾鼎臣语气坚定地说道。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方献夫却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九和,你这事我还真帮不了你的忙!”
“为什么啊?你身为内阁次辅,调查个人还不手到擒来啊?”顾鼎臣一脸的不高兴,质疑地看着方献夫。
方献夫苦笑着解释道:“非是我不帮你,而是这现在是你自己的事,你又何必求我呢?以你现在的能力和官职,要查清此事并非难事。”
“我自己的事?”顾鼎臣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好久,突然间灵光一闪,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如今可是堂堂吏部尚书啊,要去调查区区一个进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哎,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中用喽!”
“行啦行啦,别再自顾自地感慨了,赶紧说说看,后来那个小子落水之后到底怎样了?”对方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嘿嘿,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无巧不成书啊,那位小兄弟竟然顺着水流一路漂到了苏州,而且恰好被你我共同的好友——肖鸾肖杏庄的嫡孙女肖瑾儿给救了起来!”顾鼎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
“哦?如此这般,可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呐!”另一人惊讶地回应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前往苏州登门拜访杏庄时,才偶然得知了这件事情。当时我便觉得十分有趣,于是盛情邀请他们二人和这位小友在中秋佳节之际一同来到杭州,参加由我主持筹办的诗会大赛。后来到了杭州,我甚至还针对当前北方的局势,征询了一下这位小友的意见和看法呢!”
“哦?竟然有这种事!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嗨!那臭小子跟我东拉西扯的,净打些马虎眼,但说到底还是和子衡说得差不多,都叫我别吭声!”
“嗯……说了这么久,还不晓得这位小朋友今年几岁啦?”
“他叫陆子冈,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吧,毛都还没长齐呢!居然敢教我少掺和北方那些破事儿,他又懂得多少!”
“哈哈,不过你不也是主动去找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家伙讨教这件事吗?”
“唉,真是气死我了!这小子对北方的事只字不提就算了,还从我手里骗走了好几百两银子,越想越窝火!”
方献夫刚刚端起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时,突然听到顾鼎臣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骗走了好几百两银子,他猛地咳嗽起来,嘴里的老酒也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方献夫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瞪大眼睛看着顾鼎臣,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居然还让一个毛孩子给骗了这么多钱?\"
顾鼎臣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顾鼎臣放下酒杯,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那个小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我一时不察,就中了他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