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福来是62年下乡来的北大荒,他已经7年没有回家了。
那个在佳木斯向阳区的家,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很遥远了。
他是家里的独子,他的母亲在他读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是向阳区一家街道工厂的车间主任。母亲去世后,还没有过百天,父亲就匆匆忙忙的和车间的一个女知青结了婚。
父母对他很刻薄,没有温暖的家,他高中没有读完就下乡当了知青,来到了位于反修前哨的珍宝岛地区,在红星农场做了一名知青。
刚下乡的时候,他二十出头。没有任何根基,没有任何背景。在艰苦的劳动中,他学会了,阿谀奉承,学会了揣摩领导的心思。
在近7年的知青生活中,他先后换了好几个农场和连队,最后他从艰苦荒芜的万达山853农场七分场。调到了相对富裕、条件较好的伊春山地区农7师3团27连。
并且由一个一般知青.升到了农27连的连长。
他才貌平平,走到今天也确实不容易。他今天回家,就想在他父亲和后母面前显摆显摆。他们看不起的儿子有出息啦!
侯福来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7年没见面,侯福来的父亲也没看出有多么的高兴。不痛不痒的向侯福来问了几句,现在农场给知青开工资没有?他每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找上对象没有?
完了,就吧嗒吧嗒的抽起了自己卷的汗烟,半天不说一句话。
侯福来非常怨恨他的这个父亲,7年没见,就只关心他挣多少钱,也不问问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在外面吃了多少的苦。
他没有回答他父亲的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烟,也没有让他父亲。他给自己点了一次,夸张似的在他父亲面前弹着烟灰。
爷儿俩闷闷的抽着烟,谁也不说话。气氛显得很尴尬。
他后母见侯福来穿的很鲜亮,大包小包带回来不少东西。知道侯福来在外面混的不错,便露出了她少有的热情,假心假意的对侯福来嘘寒问暖。买酒买肉要给他做饭。
侯福来特别恨他这个后妈。想当初后妈嫁给他父亲,没少虐待他,常常为一件小事就不给他吃饭,他现在的胃病也就是那个时候给饿出来的。
他冷冷的向父亲和后母说道:
“别给我做饭了,我不在家里吃饭。我一会儿和黑龙江国营农场管理局的领导吃饭。我现在是农垦兵团27连的连长,吃完饭我要和兵团的领导谈工作”。
说完这句话,侯福来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一个小小的连长和农垦局的领导谈工作,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
完了,侯福来又继续向他父亲和后母吹嘘:
“自己年底就要升任农三团政治部主任。到时他会开上团里的北京吉普车来看他们”。
听了侯福来的话,他父亲和后妈露出了惊讶的笑容!
见侯福来站起身来要走,他父亲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忙站起来说:
“福来.明天就过节日了。你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侯福来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头也没回,冷冷的撂下一句话:
“看吧,不一定”。
侯福来从家里出来后,顺着他儿时上学时走过的路,来到佳木斯火车站。
佳木斯火车站前面有座日式的二层小楼。那是黑龙江国营农场管理局在佳木斯的办公地点。
过了小楼,往南走上约二百米,面朝东又一座砖木混合结构的二层小楼。这座小楼就是佳木斯东方红招待所。
上次候福来和米婉花接头时来过一次这个招待所,还像上次那样阴森恐怖。
侯福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四周动静,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便走了进去。
在一楼的值班室,他见一位身体微胖,面目和善的中年汉子在看报纸。
侯福来敲了敲门上前问道:
“同志,请问一下招待所的乔经理在吗”?
中年汉子抬起了头,愣了一下,摘下眼镜重新审视了一下侯福来说:
“我就是乔水,东方红国营招待所的经理,你找我有事吗”?
侯福来上下打量一下乔水说:
“你就是乔经理?我叫侯福来,是从伊春山来的外甥,表姐让我给姨夫捎来两根长白山人参,我想把人参当面送给姨夫”。
中年汉子听了侯福来的接头暗语。不慌不忙的说道:
“姨夫这几天肝火旺盛。脾气暴躁。不需要人参”。
侯福来听对方接上暗语,并且知道米婉花不在招待所很失望。
他掏出烟来扔给乔水一支问道:
“特派员在哪里?他怎么不出来见我?我有事要向特派员汇报”。
乔水知道侯福来在特派员面前很得势。很讨特派员的喜欢。
上次和特派员见面,当晚就把特派员给睡了。自己连特派员的手都没摸过,他特别嫉妒侯福来。在他们这个组织中,自己和侯福来的级别一样,但待遇却远远低于侯福来。
他心里有气,忿忿的对侯福来说道:
“候连长,你有事可以直接给特派员去电啊,何必这么远跑上一趟呢”?
侯福来同样气恼的说:
“特派员临走时和我交代,有事就来东方红招待所找她,尽量少用电台。因为现在公安机关侦讯手段很高明。频繁的使用电台,容易被公安局侦听到”。
乔水听了侯福来的话,心里很不舒服。暗暗的大骂特派员:
“特派员,你个婊子养的,谁睡你和谁亲!让侯福来电台保持静默,频繁的用我的电台联系,有事让我通知侯福来,难道就不怕我的电台暴露吗?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想到这儿乔水更加恼怒的说:
“你找特派员,鬼才知道她在哪里。她从来都是来无踪去无影,像幽灵一样的神出鬼没,我现在还找她呢”。
候福来瞪着眼睛问乔水:
“上次我来你们招待所,她不是在你的招待所当服务员吗”?
乔水把侯福来扔给他的烟点燃后,余怒未消的说:
“给我当服务员?我敢用她吗?她是我的姑奶奶,上次她是为了考察你。才在我这里住了一晚,装一天的服务员。第二天和你睡了一觉就没影儿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有什么能耐能轻而易举的把冷艳的特派员给骗到床上”?
说完,乔水淫邪猥亵的看着福后来。
候福来被乔水看的很不舒服,他本想发火。但想到东方红招待所是乔水的地盘,自己的不理智,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是来见特派员的。没必要和乔水置气。于是掏出中华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支,大方的把剩下的半盒中华烟扔在了桌子上。心平气和的对乔水说:
“乔经理,咱们都是为了钱,才上了姨夫这条贼船。咱俩也别相互挖苦,相互猜忌,相互揭短了。咱们俩现在应该同舟共济,凑成一团,如何完成姨夫交给咱们的任务!如何把姨夫的钱骗到手!如何不被公安机关抓获!这才是我俩面临的问题”。
乔水是个老江湖,他知道侯福来也不是好惹的,也不想和侯福来树敌。
迟疑了一下笑呵呵的说:
“侯连长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我们都是拿钱办事,什么主义什么信仰都通通他妈的见鬼去吧!不给我们钱,谁说话都不好使!我们凭什么提着脑袋给老毛子卖命”。
说完后,乔水拍了拍侯福来的肩膀,继续说道:
“侯连长,明天就过十五了,咱们都是四海为家的弟兄,你就在我身边凑合着过个十五吧。兄弟一会儿整上几个菜,咱们兄弟初次见面,好好的喝上几杯,你也给我聊聊你们农建兵团的新鲜事”。
说完,乔水冲门外喊了一声:
“周妈,你进来一下”。
乔水的声音刚落,从外面走进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妪来。
老妪进来后,低着头对乔水说:
“经理,你叫我有事吗”?
“周妈,你给我们准备点儿小菜。我和侯连长喝两杯”。
老妪答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走了出去。
侯福来看着老妪的背影低声的对乔水说:
“乔经理。你们招待所还有这么老的职工?她能给你干活儿吗”
乔水一脸无奈的对候福来说:
“前几天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我看她无依无靠怪可怜的,就收留了她。不过这个老女人虽然上了点儿岁数,但人很勤快,打扫卫生、做饭样样精通,我也需要这样的人手”。
他们说话间,那个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把四盘菜和一瓶酒给端了上来,然后很知趣的退了下去。
侯福来坐了一上午的车,回了趟家也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
他仔细一看,桌子上的菜很合他的口味。一盘卤煮猪耳朵,一盘干炸小黄鱼,一盘腌黄瓜条,一盘小葱拌豆腐。
候福来也没客气,夹了一筷子猪耳朵放进嘴里,端起酒杯和敲水对喝了起来。
酒喝到一半,两个人的话又多了起来。候福来和乔水碰了一下杯,说:
“乔经理。你干咱们这行有些年了吧,你说实话,你见过姨夫吗”?
乔水满脸通红,看来也是不胜酒力的人。他打着酒嗝说道:
“候连长,咱们都是过了河的卒子,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到现在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过。说实话,我就是姨夫这个老女人把我带进这个组织的。那时候姨夫是个50岁左右的老女人,她给我钱,让我给她收集中国经济、军事等方面的情报,我给她收集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从这个老女人手里也拿到了不少钱。我用这些钱在我们老家盖起了三间漂亮的大瓦房,并且娶妻生子。为了钱我死心塌地干起了特务勾当,和这个叫代号叫姨夫的老女人干了一段时间后,这个老女人就神知鬼不觉的消失了。临走时他给我留下一大笔钱和一封信。在信中她向我做了详细的交代。她在信中说,咱们这个组织是由她创建的,是m国远东军区在北大荒地区的一个情报组织,主要任务就是为远东军区收集一些中国经济情况。她的代号叫姨夫。她有一把很昂贵的红木梳子。只要拥有这把红木梳子,就是该组织的负责人。这个叫姨夫的老女人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们之间主要靠电台联系,她用电台向我发号施令,我把收集好的情报用电台给他发出,她把钱从邮局给我汇过来。这些年,我就靠这些钱盖房买地,娶妻生子”!
说到这儿,乔水已是醉眼迷离,话语明显的乱了!
候福来的酒力明显的更胜一筹,越喝反而越清醒了起来。
他又递给乔水一支烟,不动声色的向乔水问道:
“钱是给你从哪儿汇来的呢?总不至于从m国远东情报局吧”!
乔水虽然喝高了,但多年刀尖上舔血的特务生活,还是让他对侯福来的问话警觉了起来,他警惕的看了一眼侯福来说:
“我和你还不一样吗?汇款的地址从来没有写过,有时会派人送过来。今年年初,招待所来了位四十岁左右,长相很妖艳的女人。她和我用暗语接上头后,她说她是现在远东情报局北大荒地区的总负责人,我要看她的红木梳子,她却拿不出来,但暗号对的是天衣无缝。我承认这个漂亮的娘们是我们自己的人,但我没有把她当姨夫看。因为她拿不出红木梳子。因此对她的命令我也是阳奉阴违。过了半个月后,她又把你约来,她这次没敢称自己是姨夫,在你面前自称是姨夫的特派员,并且当晚就让你睡了”。
听了乔水语无伦次的话,候福来如梦方醒,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一个以女人为主特务组织效力。
当初他的上线发展他时,只告诉他为m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经济情报,能换取m国的金钱,取得一定成绩后,可以到m国居住。m国为他们这些英雄们在美丽的新海湖东岸盖起了成片的别墅。并且还能获得m国荣誉市民的称号。他也知道在北大荒有一个叫姨夫的大特务掌管着他们的情报和金钱的往来。可他并不知道姨夫还有把象征权力的红木梳子。他在这个组织中的地位远没有乔水的高,乔水什么都知道,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候福来困惑的看着对面的乔水,心里不住的在想:那个指挥,他在27连搞了那么多破坏的养女米婉花,是什么样的角色呢?是姨夫,还是特派员?侯福来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了!
侯福来只在八月十五的下午。回家和他父亲后妈吃了顿团圆饭。他路过佳木斯友谊商店时。又进去买了5斤月饼和一箱水果。还给他父亲买了2瓶北大荒烧酒。
他的父亲这次是真的高兴了。让他的后妈去市场上买了两斤羊肉,包了顿羊肉饺子,还炒了四个菜。
多少年来冷冰阴沉的脸,今天笑的格外的灿烂。他的后妈也是殷勤备至,嘘寒问暖。
候福来觉得所有一切都很假,父亲和他后妈在他幼小心灵留下的伤痕,短时间很难治愈。
侯福来心不在焉的吃完饭。也没在家住,便又回到了东方红招待所。
乔水倒很讲究,给他在招待所的二楼上开了一间最好的客房。里面还带抽水马桶和淋浴。
侯福来很高兴。给乔水扔了一条迎春牌香烟。
走进客房,侯福来先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的陈设,看有没有机关暗道之类的设施。检查了一遍,和别的房间没有两样。候福来把随身带的手枪放在了被子下面。然后痛痛快快的冲了一个澡,擦干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