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无话可说,陆小凤只能沉默。
这沉默在霍休眼中却是另一种意思,青衣楼里的人大多都是江湖上走投无路的臭渣烂虫,他们能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品性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而青衣楼正是一个烂人才能出头的地方,越是人品败坏,越能豁得出去,踩着腥臭的血肉往上爬。
这些人爬到了管理者的位置,有些被打服了,成了摇尾乞怜的狗,但有些人,却还是眼冒绿光的虎豹豺狼。
总有一些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掂量掂量青衣楼楼主的能力。
霍休认为,眼前的二号,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他没有半分慌张,只觉得可笑,狗想要噬主,那就狠狠地打,打到血肉模糊,最后再剥皮抽筋,警示剩下的狗。
霍休放下了他的酒壶,语气不缓不慢:
“二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青衣楼的吗?
欺师灭祖,罪无可恕,那时候,你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四处刨食,求着要进青衣楼。
现在,狗填饱了肚子,就想要噬主了?”
陆小凤依旧沉默,因为剩下的七个青衣人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他们眼中闪着仇恨的光,明明上一刻他们之间还算是难兄难弟的关系,但随着青衣楼主人的几句话,他们就成了扑食猎物的狗。
霍休又拿起了他的酒壶,又开始闲适地自斟自酌起来,似乎接下来二号被围猎的场景,将是他的佐酒菜。
陆小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
“我从来没想到,天下第一富豪,背地里居然干的是这样的勾当。”
霍休拿着酒壶的手停滞在半空,这不是二号的声音!
他眯起了眼睛,片刻后肯定地说道:“陆小凤,原来是你。”
陆小凤顺势摘下面具,露出标志性的“四条眉毛”,沉默地看向霍休。
围成圈的青衣人见主人有话要说,纷纷停滞在原地,不敢擅自行动。
霍休又把弄起他的酒壶,语气遗憾:
“陆小凤,你本不该来这里。”
陆小凤沉声道:“但我已经来了。”
霍休道:
“我很少会去交朋友,但陆小凤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也很懂酒,我那些收剿来的酒,可没有几个人配品鉴它们。
可惜了,等你死了,世上又少了一个可以做我酒友的人。”
陆小凤道:“你到现在,也没有一丁点儿羞愧之心吗?”
霍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一般,目光奇异地看着陆小凤:
“羞愧?我为什么要羞愧,拿钱办事,本就是天经地义。
这世上,只要有钱能拿,做什么事不是做呢?
庄稼人收割稻子拿去卖钱,青衣楼收割人命获取报酬,他们的本质有何不同?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选利润高的呢?”
陆小凤冷声道:“但我见到的你,虽然是天下第一富豪,却穿的不如一个土财主,你既然不缺钱,为什么过着这样的日子?”
霍休抚摸着酒壶上闪闪发光的宝石与金丝,语气中带了丝丝狂热:
“陆小凤,你是个有趣的人,但却不懂得金钱的魅力,钱财是那样的耀目逼人,把它花用出去,就好像把自己的心挖给别人。
那些消耗品都是没必要的开支,能省一点就是一点,衣裳能够蔽体就足够,鞋子能穿上就行了,要那么好做什么?
唯有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地契山林……这些东西,能够长久的保存下去,他们就是我的心肝,花钱就是在割我的心肝!”
说道此处,霍休又幽幽道:
“青衣楼是我的摇钱树,它源源不断地给我吐出真金白银,已经成了我性命的一部分。
陆小凤,你混进青衣楼,一定是想管一管这里的闲事。但不是所有闲事,你都有能力去管。
敢动我的青衣楼,就是在动我的命根子!”
若是小皇帝在这里,他恐怕会对霍休的这番言论有一丝丝惺惺相惜,然后毫不犹豫地夺走对方的命根子。
但站在这里的是陆小凤,他只感到悲哀。既为自己少了一个朋友而难过,又为世上竟然有霍休这种人而伤怀。
霍休这样的人,哪里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呢?他把那些金银死物看得和性命一样重,但他并没有从它们身上得到真正的快乐。
那些金银就算换成了石头,对霍休而言也没有什么差别。
他已经是天下第一富豪了,但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乡下有排场的财主。
他不能从日常生活中得到完满的享受,并且内心的贪欲就像大海一样永远不会被填满,他永远得不到满足,这种病态的心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霍休觉得自己很好,他已经完成了自己面对曾经的酒友的表达欲,于是便挥了挥手,七个青衣人顿时向陆小凤围攻而上。
事实证明,爱管闲事的陆小凤能一次次在管闲事中全身而退,并且活蹦乱跳地闻名四方,他的实力是毋庸多言的。
霍休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去,七个青衣楼最顶尖的杀手,却连在陆小凤身上留下一道伤痕都做不到。
废物!全都是废物!
霍休决定要出手,能把青衣楼里的烂人训成服服帖帖的狗,他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只是,全身心牵制在陆小凤身上的霍休,没有注意到青衣楼中时不时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闷哼声,或许是因为被鞭打的九号嚎叫得太过凄厉吧。
“喵嗷呜——”
漂亮的长毛三花不耐地低吼着,一群臭乎乎的家伙,休想碰它香香软软的毛毛。
屠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尴尬地把手在半空中随意摇摆两下,好像自己刚刚没有想着摸猫,只是突发奇想做做手臂的伸展。
一旁跃跃欲试的殷羡和丁敖见状遗憾地收回了手,但目光还是在狸奴毛绒绒的身上上打转。
魏子云嘴角抽搐,他不太想承认这三个人居然是他的同僚。
他重重咳了一声,把太和公主的安排又说了一遍,虽然一路上已经对锦衣卫们耳提面命,但他向来做事稳妥。
尤其这是太和公主接下皇爷任命后办的第一件差,若是出了岔子,他魏子云恐怕就要仕途到此为止,若是再惨点,性命也要到此为止了。
“弟兄们,都听好了,把弓弩的弦劲都上好。
太和公主高贵仁慈,这一趟要兄弟们首要确保自己的性命,遇上敌人,弓弩放开,能杀则杀,不必犹豫。
我们要的是刮地三尺,不是拷问网罗,活口没必要留太多,最重要的是自己人的安全。
你们一个个的,要把锦衣卫抄家的本事拿出来,账目要登得一清二楚!
公主体恤兄弟们的难处,这一次,无论刮出多少,咱们都能分一成。”
等下首的锦衣卫哗然一片,激动地窃窃私语一阵后,魏子云话锋一转,沉着脸道:
“但是,若有人暗藏私心,害得账记得不清不楚,那就是连累整个锦衣卫,不等上面动手,老子提前把他片了!
他的家眷亲族,也能尝尝锦衣卫里茶水的滋味。你们都晓得,那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
锦衣卫们顿时肃然,一些先前目光闪动的人也变得规规矩矩起来,有些钱拿着没事,但有些钱却是送全家到黄泉的门票。
等利诱敲打齐齐落下后,魏子云长臂一挥,锦衣卫倾巢而动。
一成的油水,足够让他们把这里挖地三尺,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