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芒赶紧站起身来见礼。
“拜见商首座！”
二栓也双手掌心向下，指尖相接，向商四课略一颔首，看起来倒是女子之礼。
“拜见商师！”
商四课右手一抬，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范。
“小芒，你到此地所为何事？”商四课问道。
纪小芒没有料到重逢来得这样突然，他以为还要跟灵蛇宗那次一样，要到宗门之内才能见到她。
当下迅速整理思绪，开口说道：“商首座，我有几件事想要向您求教，所以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你说。”商四课面容沉静。
“第一件事，您可知道有哪个宗门的切口中，包含‘火德星君’这几个字？”
商四课沉吟片刻，回答道：“火德星君是火部正神之一，主长养万物，烛幽洞微，不少火系宗门均以此为号。我细细想来，尊奉此神的宗门足有十余个。”
这么多？纪小芒顿感失望。这样一来，凭借这个线索来顺藤摸瓜，难度不知又增长了几何。
见少年沉默不语，似有所思。商四课向他问道：“你打听这件事，要做什么？”
纪小芒眼神游移，连忙搪塞：“我就是沿途曾经遇见过几位修士，听得不真切，随口问问。”
商四课目光如炬，口中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想问问您对塑魂之术可有了解？”纪小芒又开口问道。
“塑魂？”商四课双手背负，向旁边踱了几步，“我依稀记得，师父曾说起过。魂魄之术，包含拘、灭、引、塑四个大类。”
“拘魂术，可以将生灵的三魂七魄任意取出，受术者或神智混乱、行为癫狂；或五感尽失，无法行动。一旦中了拘魂术，任你修为通天，也只能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灭魂术，顾名思义，是直接作用于魂魄的攻击法术。受术者虽然肉体尚存，但神魂皆灭，更兼不入轮回，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这一术法最为凶狠歹毒，据说早已失传。”
“引魂术是将亡者魂魄从冥河召回，只能在死亡后七日之内使用，一旦过时，便无法施展。这个有很多散修都会，民间常常会流传死而复生的传说，大抵都是引魂术的杰作。此法代价颇大，而且无法预测后果，故而也在禁术之列。”
纪小芒忽然想起寒烟，她不就是被引魂术救起的么？又想到她的凄凉下场，不禁长叹一声。
商四课听到叹息，抬头看了一眼纪小芒。少年连忙摇了摇头，示意商首座继续讲述。
“若是你提到的是前面三种，我恐怕就要大大地担心了。因为它们太过邪恶诡异，为正道所不容。”商四课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凝目望着少年，继续说道。“再说塑魂术，可将残缺的魂魄补完，是所有魂魄之法中，唯一不种恶因的术式。”
“你是要为谁塑魂？”商四课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如水，她向红叶符遥遥一指，“莫非是此间的妖灵？”
纪小芒心里一惊，商首座心细如发，很快便推断出了自己的意图，而且还识出了红叶符中藏匿的云瑾和麒麟。
他回想起在潼川城中，徐以靖也可以察觉到云瑾的存在。想必是红叶符中真有什么妖气泄露出来，不然为何身负修为之人，都能一眼看破？
商四课法术高强，在纪小芒心中还在徐以靖之上，他本来就觉得瞒过她的概率更低。
但毕竟商四课于自己有过救命之恩，倘若她真如那些恶修一样，恐怕早已动手了。
纪小芒便将云瑾地魂有损的事情简略地讲述了一番，与此无关之事则隐去不提。
“世间之人有好坏之分，妖族当然也有善恶之别。凡是靠天地灵气滋养，不为有损天道之事的妖族，皆称之为善妖；而凭借食人、邪术、暴力、魅惑等方式修行的妖族，皆称之为恶妖。虽然世间修士无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不伤善妖是许久之前便达成的共识。”对于少年的坦诚，商四课十分欣赏，“云瑾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善妖，我决不会为难她的。”
纪小芒突然一愣，原来修真界对于妖族是这样的看法。
怪不得上次在紫云山下，慧清慧浊那位师叔祖虽然亲眼见到了云瑾，却没有出手。
想到自己多日以来，一直东躲西藏，深怕被人看到云瑾的存在，原来竟是多此一举。
“啊？原来是这样么？我还以为不论是什么样的妖族，你们修士都要铲除掉呢。”纪小芒挠了挠头。
“的确有一段时间，人类和妖族的矛盾十分严峻，近些年已经大为改善了。”商四课说。
“为何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啊？妖族过去不是也分善恶吗？”纪小芒疑惑不解。
“没错，修真界之所以会强调不伤善妖，最主要的原因是，之前杀戮得太多，导致它们的数量现在已经太少了。另外，多数善妖修为有限，内丹力量微弱，甚至没有内丹，杀了也没有用处。”商四课风轻云淡地说道。
红叶符中的云瑾闻听此言，顿时如同掉入冰窖之中，心惊胆颤。
原来那些修士不伤善妖，并非出于理解和尊重，而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
是非善恶的标准仍旧掌握在人类手中，说你是善妖，放你一马，展示出他们的宽厚仁慈，殊不知只是因为你的实力还不值得让他们出手剿灭。
等你修行日久，内丹强大了；又或是身负异宝，怀璧其罪，就会有修士排着队来帮你渡劫，等你终于被他们杀死了，还要被人唾弃地称为“恶妖”。
纪小芒为自己之前没有听过这个说法而庆幸不已，他一直听从康伯的教诲，事事谨小慎微。
那并不是多此一举，反而相当必要。倘若让云瑾凭恃着自己是善妖就大大方方地在人前行走，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丧心病狂的修士，突然暴起对她不利。
“你一路上能够将她隐迹藏形，这是对的。虽然我刚才所说的规则确实存在，但在天下数十个宗门之中，绝非人人遵循。”商四课仿佛看穿了少年的心事，她继续说道，“不止现在，就算是将来，你也要时刻提防，就凭你们现在的修为，在世上闯荡的难度太大了，你必须早日找到一个宗门拜师落脚。”
“找到这样的宗门并不容易。首先，得能收男弟子；其次，还得接纳一个妖族。”商四课罕见地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眼神，声音也略带歉意，“这两个条件，风铃谷都不满足。否则我还真想让你们俩都拜在我的门下。”
其实在纪小芒听到二栓跟他说起，风铃谷只收女弟子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死了那颗心，现在听到商四课重申，并不感觉意外。至于找到一个能接纳妖族的宗门，那更是痴人说梦了。
纪小芒来到此地也并不是以拜师为目的。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捡起刚才未完的话题：“商首座，刚才您提到魂魄四术，如数家珍，莫非您认识精通此道之人？能否劳烦您代为引荐？”
“我能讲出这些总纲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魂魄四术我一样也不会。我风铃谷精通音律战斗和奇门阵法，对魂魄一道毫无研究。”商四课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在门派典籍上面偶然看到，上面说会海五洞馆藏书籍浩如烟海，乃天下奇术的发祥之地，其中魂魄四术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会海五洞，那是在哪里？”纪小芒眼中燃起希望之光。
“那可远了，我们这里是西南边陲。会海五洞在最东边，能看到海的地方，离此得有数万里了。”商四课吃了一惊，那少年是心性坚韧之人，很有可能说走就走。
“多谢商首座告知，哪怕是远在天边，我也得去。”纪小芒笑了笑，向商四课拱手致谢。
“等一下。既然云瑾身为妖族，你不妨去周边一些驭师宗门打探一番。比如灵蛇宗、或者是夔州的万妖盟。这些门派以驭使灵妖鬼冥为业，既然要控制神识，免不了要跟魂魄扯上关系。说不定到了那里，能有一番收获。”商四课觉得会海五洞还是太远，又提出了新的替代方案。
纪小芒思考了一下，也觉得言之有理，但他心中还有一个担忧。
那就是红叶符不能屏蔽云瑾和麒麟散发出的妖灵之气，这十分危险。尤其是他今后少不得要为复仇之事、为云瑾塑魂之事踏遍不少门派。
“商首座，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是通过什么方式看出我这红叶符中藏匿着妖灵，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抹去这些痕迹，让修士们无法一眼看破呢？这样云瑾也能安全一些。”纪小芒诚心求教。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略尽绵薄。”商四课从腰间取下一枚铃铛，递给纪小芒，“将这枚铃铛佩戴在身上，可以将她们释放的妖气中和，除非着意窥探，否则便无法发现她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