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专门掌控迁都银钱,新成立了一个太府寺。”
长欢点头,迁都事多繁琐,是应该有个单独调动银钱的部门。
“国库银钱不够,太府寺找上门,想要陆家既出力又出钱。”
陆远青叹了口气:“想用朝廷名义,收我冀州以南三十八家商行,名为购赁,实则是明抢。”
陆远青现在说起还是义愤填膺:“我是托人说了又说,可他们油盐不进。”
“太府寺不受户部管辖吗?”长欢觉得按理都是管钱,自然不能脱离。
他将蓁蓁放回摇篮,才敢气不过似地捶了一下腿。
“黄德忠可管不了太府寺。”
“唯有王大人能说上一二,因为人是他举荐的。”
“听说多年前是汪老的门生。”
“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关系。既有汪家背书,又有王家赏识。”
“嗐,我看他们就是在给我上眼药!”
“我这清白赚来的钱,凭什么拱手给他!”
他将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情绪,一吐为快。
言语间的情绪,就像熊熊燃起的火焰。
莲子和初雪面面相觑,都被震住了,不敢说话。
只听得他滔滔不绝,将京里的形势分析开来。
“为何要迁都,说来也奇怪。蒙古送来格格和亲,被圣上的亲妹妹折磨得不成样子,蒙古岂能咽下这口气,所以大成的东北也不太平。”
长欢记得司马月如,可并非好相与的。
当初来胡地和亲的,本该是她,却硬生生换成了司马月歌。
“二十多的长公主,瞧不上京都的富家公子,就一直留在宫中,时常同那些妃子吵架.......”
“那格格对外说是不服水土才病重,谁知道有没有长公主的手笔。”
这事放在司马月如身上,不奇怪。
“圣上登基后,楚家借着均田、三长,趁机排除异己,朝堂上几乎是一家之言;
圣上大概是怕外戚专政,明里暗里的敲打警告不少,又启用了不少新人;
一来二去,楚家的权势大不如前;
王樟延虽是楚家扶持着,但他惯会审时度势;
借着东风,笼络了不少势力,现今已经是朝廷上,几乎是言出法随;
也不知道怎么了,圣上就像被下了降头,一心礼佛,一副与世无争的出家人模样;
不愿意生灵涂炭,凡事都要退让,小秦将军主动请缨,还被贬回老家;
就是王樟延,在不少老臣反对中,带头支持的迁都。”
听陆远青一口气说完,长欢升起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莲子给了陆远青一个眼色,他急忙换了话题。
言出法随?当真是权势滔天。
是他。
可听起来,又不像是他。
长欢冷冷地看向窗外,即便是再牢固的房门,也挡不住冷风的侵袭。
***
坊市开启,行人如织。
陆家商行连放了十串爆竹,路过的人都要驻足看上一看。
原来陆大官人喜得千金,全大成的陆家商行都酬宾半月。
众人的欣喜,声声入耳。
有人却不免黑了脸。
“大人,找到陆大官人的踪迹了。”
一个人,黑衣黑帽,隐藏在暗影里,向着棋盘前举棋思考之人禀告着。
“在哪?”冷冷的嗓音,带了些沉淀后的稳重。
“凉州。”
“有查到他在替什么人做事吗?”
“目前看不出,陆家很小心,都是内部传讯。”
“那外面的消息从哪来呢?”
陈铮如实禀告:“我们猜测可能是,通过货商往来传递。”
“那他去凉州见了谁?”
王樟延的语气中有一丝急迫。
“我们的人发现他,带了不少孩童的用品,估计是去接回孩子。”
王樟延声色厉苒地打断他:
“现在满城都知道,陆大官人喜得千金,你禀告有些晚了吧。”
“属下知错。”陈铮急忙低头认错。
从他恭敬的态度,可以看出,王樟延现在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
凉州?
关山月皎皎,凉州云海间。
他们倒会躲?
王樟延想到这,心底的内疚变成了不甘,冷哼一声。
先派出一队人,去往岭南,引开自己的眼线。
再夜里轻车简行,去那真正的目的地。
他有后招,怎知自己没有先见之明呢?
守了他和琰亲王这么久,二人都是滴水不漏。
现如今在陆远青这,总算守到了线索。
看着黑影里小心翼翼的那人,王樟延吩咐他:“陈铮,继续说。”
陈铮如释重负,看着自己同自己对弈的大人,思虑再三:“是不是可以把亲王府周围的人,撤回来了?”
王樟延似乎是听进去,再仔细思考他的提议。
“亲王府的侍卫发现你们了?”
陈铮急忙表态:“绝对没有。”
王樟延放下棋子,“十方近日如何?”
当年长欢一事后,十方便失去了王樟延的信任,却因为他的忠诚,王樟延决定留下他。
他就为王樟延培养侍卫,锻造自己的刀剑。
“陆大官人的端倪,正是十方前辈发现的。”
“嗒”玉质的棋子重重叩在棋盘上。
王樟延抬眸:“他的职责是盯好亲王府。”
陈铮还想再辩。
却被王樟延冷喝一声:“罔顾命令,擅离职守!这个总指挥,究竟是他还是你。”
饶是心里再有想法,陈铮都不敢再开口。
陈铮之所以投入王樟延的门下,是因为他帮他报了杀父之仇。
王樟延对他,有再造之恩。
他立下誓言,此生唯王大人马首是瞻。
大人重用他,他自然不敢抗命。
“属下不敢。”
王樟延看着毕恭毕敬的陈铮,眼前浮现出一幕幕顶嘴,争吵,阳奉阴违。
现在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俯身低头,仿佛他的地位与众人有云泥之别。
可他心底却没什么感觉。
因为那些是敬畏他,害怕他,疏远他。
他好像被套在了这个王大人的壳子里,被限制在了栖霞王家的氏族里。
他就应该这样,他就必须这样。
视线落回面前黑子白子,那根本算不得一局对弈,而是不得章法的一团乱麻。
他烦躁地挥手掀翻棋盘。
陈铮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只默默收拾起来。
王樟延的理智一下回笼。
就好像刚刚脑袋里,从未出现那些反抗。
他走到窗边,眺望着西北方向。
一片漆黑,只有几颗闪烁的星辰。
他颇为头疼地闭上眼睛。
可无论怎么做,心都静不下来。
他猛地睁开双目,长舒一口气:“陈铮,之前圣上说的寺庙洞窟修缮名单,你有吗?”
“属下记得。”
“是哪几个地方?”
陈铮记忆深刻:“圣上为表孝义,想要修缮佛堂,去年开始被毁掉的太多,就先选取了几个,有伊阙,千佛洞,灵岩石寺,麦山洞窟.......”
王樟延倏地转身:“千佛洞,麦山洞窟!”
一瞬间他心情似乎转好,带着些得意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