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想见她？
李穆衍的头脑风暴被这直白的话语猝不及防地打断，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语在这一刻全都凝滞在喉头，无法开口。
“我长久以来都是孤身一人待在这里，很无趣。你会经常来，你每次来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身影就感觉没那么无聊了。”
若这样的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恐怕已经足以引发报警了。
可眼前这人就这么仰着头盯着她，行为眼神和话语都都显得异常坦诚和真挚，生不出丝毫的冒犯感。
“呃……”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穆衍只能发出一些不明意义的语气词，试图作为这奇怪话语的回应。
叶含星继续开口回答她其他的问题：“他们是其他地图的Npc，你不来山庄，我只能去外面找你，但都没有人见过你。”
他低垂眼帘，眉头轻蹙，眨眼之间流露出些许思索，不待李穆衍作出反应，他接着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们外面的时间，我只是在游戏里，等了八十四个日夜。”
话音落完，他的目光再次凝聚在李穆衍身上，一如先前。
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似乎完全跳脱出了普通人类的逻辑框架。
他不对劲。
“那你还是Npc吗？”在听到关键信息时，李穆衍强行将注意力从‘想见你’这几个字上抽离。
她紧咬着下嘴唇，果断地跳过了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直接切入到关键问题：“为什么你和其他Npc会不一样？”
对方平静道：“我衍生出了自我意识，所以能够和你交流。”
“自我意识？”
游戏程序产生了自我意识？
李穆衍敏锐地捕捉到问题的重点，但她在心中反复斟酌，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就这个问题往下问。
直接问他为什么会产生自我意识？
这好像有些冒犯，也不太合逻辑。
李穆衍趁着思考，随口挑了个其他的说：“但你和山庄普通Npc，好像穿得不一样。”
除了特定有名有姓的角色外，藏剑普通Npc统一穿着早期的门派服装。
基本是黄白配色，头发梳成干净的马尾，窄袖劲装。
而他一身显贵气精致的黑金搭配，发冠高束住黑色的长发，和明黄的发带一起垂在身后。
开得较深的领口及衣摆金丝明绣纹路设计，肩膀和布料尾端还有琳琅金饰作配。
她没记错的话这身衣服是叫‘晓天套’吧。
这套打扮不像是普通弟子，倒像个世家小少爷。
“我只是，换了件衣裳。”
刚刚明明有问必答的人此刻却偏过头，垂下眼帘避免与她对视，生生让李穆衍发现了一丝窘迫。
啧，这问题没挑好，跳过跳过，让程序都尴尬了……
李穆衍捋清楚想法，直白发问：“那，你有见过和我一样的人吗？像是也能说话的玩家？”
他沉思了片刻，随后语速变得略显缓慢，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言辞。
“我知道一个丐帮弟子，但我不确定他和你是否一样。他之前有时会来监视我。”
李穆衍眼睛一抬。
监视？好像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剧情。
她克制着自己不直接询问带隐私的话题，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么？”
“我不知道。”他摇头。
“那个丐帮弟子很凶，还是个骗子。他告诉我说你再也不会出现了，让我不要等了，但你现在就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的神色，语速也随之变得急切起来：“你不要相信他，不要去找他，他骗我，也会骗你的。”
原本平淡的人突然有了强烈的情绪，而那怒火中烧的原因，似乎还与自己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
李穆衍一时有些语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带有几分安抚意味地开口：“这个，他倒不一定是骗你，主要我目前情况特殊……”
原本是想薅线索，怎么变成自己给别人解释了？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这样算什么。”
说完，李穆衍微微闭眼叹息一声，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模样。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这一切，可眼下一旦有了人可以交流，李穆衍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情绪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稳定。
寒意继续蔓延，冷冽的空气从鼻腔灌入肺部，李穆衍睁眼，看着依旧专注望着自己的他，思绪迅速回笼。
按这个Npc的说法，那个丐帮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德行，不见得会帮她，说不准她这样诡异的存在，被发现后还可能会被直接消灭掉。
先前猛然升起来的激动情绪也在慢慢消退下来。
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二少，我的花熟了，我该先回去收花了。”
随便找了个由头，李穆衍想先撤，太多信息的涌入让她脑子实在有些不够用，得消化一下再来。
面前这人却扯住了她的披风角，盯着她的脸不放。
“你可不可以不走？”
“嗯？”李穆衍再次读出了委屈的神情。
“你能不能留下来？如果你走了，又会像之前那样消失很久。”
“我找不到你，我又是一个人了。”
李穆衍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一个……应该开始算是‘人’的存在。
执拗又淡然，平静又割裂。
一个刚开始学会掌握情绪的小孩？
“我只是回家，不会消失的。”李穆衍尽量放缓语气，实话实说。
可那人固执地想要一个准确答案：“不会太久是多久？”
怎么开始刨根问底了？
或许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说话的对象。
面对这有些过分的要求，李穆衍居然没有感到不适，切实考虑起该如何回答。
“我明天……不对，三天之内，再来看你。”
“就不能早一点吗？我明天也见不到你吗？”
李穆衍叹气，缓缓摇头道：“二少，这里面一天太快了，我需要睡觉，还需要消化一下你今天告诉我的信息。”
“哦。”得到答复，他轻声回应，这才松开了李穆衍的披风。
但嘴里开始嘟囔着什么：“我不喜欢二少这个称呼。”
“什么？”
玩家叫藏剑成男一般都叫二少，方便称呼。这人对此有异议，李穆衍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我应该有个名字，这样你就可以叫我的名字了。”
李穆衍看着他头顶空空荡荡的一片，淡淡道：“那你给自己取一个？”
他直视李穆衍的双眼，皱着眉头认真道：“我想要你给我取的名字，这样你就会记住我。”
李穆衍被这个眼神里的认真惊得移开了眼，有一丝别扭与不自在。
她转身背对对方，这才得以继续转动大脑：“那你，你让我想想。”
抬起头，李穆衍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缓缓飘落，天空被雾气笼罩，朦胧一片，原本这里应该有一片星河的。
就像刚才，那双和启明星一般吸引人的眼睛。
“含星。”李穆衍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脸，轻轻说了声。
“嗯？”
“叶含星，这个名字怎么样？”她点点头，指着这片天空。
“姓就跟你们庄主姓了。预设的程序就像现在这片空洞的天空，缺乏生机。但你不一样。”
李穆衍停顿了两秒，含笑继续说道：“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不同的。现在你拥有自己独特的意识，是这片天空独一无二的存在。”
“好，我就叫叶含星。”
他也学着李穆衍的笑容那般，弯起眉眼。
获得名字的那一刻，叶含星仿佛变得更加真实了。
他的身体里有着星光在聚集，魂念变得更加凝聚厚重，他终于有了他自己的名字——叶含星。
“你走吧。牧言，我会在这里等你赴约。”
“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