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人声鼎沸，李穆衍缓缓睁开双眼。
面前是一块灰棕色的木牌，粘着几张白纸，字体模模糊糊的，有些不够真切。
她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却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没有任何疼痛感，但这一下的恍惚却足够让人惊醒。
李穆衍静静地坐在原地，回身抬眸，观望着眼前的一切。
木牌前人头攒动，几十个人层层叠叠地围在一起，空洞地看向前方。尽管这些人形象迥异，但李穆衍却无比熟悉。
是的，这是她之前最爱的游戏里才有的场面。
她记得上次交完任务，就是在这里下线的。
呼吸暂停了两秒，李穆衍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她尝试着活动四肢，也趁此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束。
白黑渐变的长裙，腰间还绣着红色的花朵。背上是两柄长剑，交叉绑在身后。
是她游戏角色最近的打扮。
李穆衍不知道这是不是梦。眼前的一切很清晰，脚底的触感也很真实，但，刚刚摔倒的地方却没有一丝疼痛。
耳腔里的莫名轰鸣声一瞬间占据她的大脑，李穆衍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来了。
自己已经死掉了。
是的，她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但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忘了。
她调动不起任何情绪，只是呆呆地想：死人是不会做梦的吧？
但现在的情况……她舔了下不算干燥的嘴唇，站起身来。
死亡就是这样的吗？死后不应该上天堂下地狱什么的？
机械地站立了一会儿，李穆衍走到人堆里，试图面前的其他玩家打招呼。
很可惜，没有一个人能与她对视。他们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出现一个待机动作。
李穆衍转而骚扰身边的Npc。
在打招呼的一瞬间，他们转向她，随后又机械地换到别的方向，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试来试去，李穆衍心底的麻木愈发浓重，若是平时她早就尴尬到无以复加了，现在整个人却异常平静。
她不再停留，从人群中走出，眼底是一片冰冷。
几步路之后便是成都广场的正中心。
有人在楼梯上挂机，有人摆摊卖艺，有人在她面前切磋，打得有来有回。
熟悉的游戏技能，从隔着屏幕的花里胡哨变成了眼前的真实打斗，倒是吸引了她驻足。
但几瞬之后，她便兴致全无。
没意思……
突然想到以前看过有全息游戏设定的小说和动漫，李穆衍伸出手，试图导出系统面板。
看到熟悉的操作界面，她微微一愣，是真没想到能有这一幕。
她皱着眉微眯双眼，看见世界频道在不停滚动，复制党们疯狂刷着骚话，日常党刷着组队信息。
没有声音，但感觉已经在吵到了眼睛。
李穆衍试了试，发现聊天框甚至能输入文字。
她在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但犹豫半晌后，全部删掉。
没敢发出去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若有人回该如何回答，而若是没人回应，恐怕……
李穆衍转而打开好友列表，干干净净。
愣神一瞬，她想起以前跟好友的随口说笑：等她死后，一定得帮她删掉好友，当她从这片江湖来过。
看着签名上的‘号易主’三个字，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一丝情绪波动。
哭笑不得地感叹出一句：“夏熠阳，这是你第一次行动力这么强。”
打开背包，里面满满当当，李穆衍这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这小妮子没给她背包清空，不然她十年的打拼一滴不剩。
就算是做鬼，她也不要当个穷鬼。
李穆衍又在原地站了许久，在繁华中孤身一人站着，实在令她不适。
定了定神，她发现自己能够正常使用技能后，尝试使用神行千里进行传送。
她想去她在游戏里建的家园。
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李穆衍面前。
“小姐，欢迎回家。”
听到家园管家温辞秋的声音，她猛然惊喜，心间瞬间掀起一阵波澜。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着做出了回应：“辞秋，你好呀。”
然而，温辞秋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如之前广场上的那些人一样，她没有再做出其他的回应。
李穆衍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嘴角那抹微笑也凝固了，仿佛被冰冷的现实冻结了时间。
家园管家的设定曾经让她非常心动，他们的眼神会永远温柔地焦点玩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
温辞秋的眼神，依然那样温柔，但这样温柔的眸底却只有数据的空洞，像是能吞噬掉一切的真情实感。
温辞秋，没有灵魂，这个游戏里的其他人，也没有……
这个认知让李穆衍愈发感到窒息，初醒后这短暂的麻木之后，失落和绝望像洪水猛兽一般开始向她涌来。
她僵硬着走回卧室，缩进被窝里，浑身冰凉。
从前，大多时候她选择一个人生活，但现在整个世界却只剩她一个人。
死后的世界居然这么孤独。
这是惩罚？
李穆衍就这么躺着，想了许多事，好像把人生都回忆了个遍，也不知何时睡着了过去。
浇水的声音传来，她疲惫地醒了过来。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是新的一天了。
昨日的崩溃情绪暂时不见踪影，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冷漠所笼罩。
走出房外，俯身便能看见楼下温辞秋和温折枝正在花圃里照顾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成熟的玫瑰花们。
李穆衍环视着家园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动作的欲望。她的视线逐渐聚焦，最终落在了花圃旁边的那块空空荡荡的地。
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给好友夸下海口要修一个新别院的。
要不，给修了吧？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她脑海里时，李穆衍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抽动，感官从迟钝中抽离。
双手紧握成拳，然后缓缓松开，一股莫名的动力开始涌动。
她急匆匆跑下楼，赶忙收了花，又播下新的花种。
即使是虚幻，也是她此刻所经历的真实。
不管这是死后新世界，还是意外闯入的游戏世界，只要人还能动，她总归是要生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