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快苏醒了,唐元若蹙眉思索了会儿,抬眼看向她们,“你们很厉害。”
不是疑问,谢今华点头,“救你们走应该不是问题。”
唐元若敛眸沉思片刻,声音绵软无力,语气却很坚定,“我推测他们的据点不止这一处,若是现在放他们走了就不好查了,不若借这次机会将之连根拔起。”
谢今华有些意外地看向她,都被捆到这儿了,她想的居然不是先逃。
唐元若以为她不想牵涉其中,也不愿勉强她。
“如果你能将他们都救走那便快走,那灵绳上有印记,他们应该快来了。”
孟霁已经将那些人唤醒的差不多了,她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他们认识我。”唐元若指了指地上的垫子,补充道,“若没有杏仁,你们不会注意到我。”
若他们真是一伙的,自然会互通消息,不会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倒是提醒了她,他们刚刚进屋时还真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她看着冷冷清清的,身上的人气也淡,灵力更是稀疏的几乎没有了,也不像是有病在身,魂重命轻,怕是活不久了。
都这样了还只身跑来,谢今华一时哽塞,本来可以直接救了人走的,看她这模样,就当是满足小姑娘最后的心愿了,她愿多管闲事一回。
她转头看向孟霁,他会意,一挥手那些将将醒来的人又昏睡过去,案台后又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的唐元若。
这是答应帮她了,唐元若忙答谢,“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声音依旧是细细弱弱的。
两人带着她隐身到了房顶上,这才得空好好观察周围的情况。
看方位,这院子离杏林堂甚远,四周也无人家,不怪荒凉至此,也确实是干坏事的好去处。
不止是刚刚的屋子,这院子整个的气息就很混乱,像是个巨大的结界,各种各样的四下充斥其中,挥之不散。
“杏林堂那边有情况。”孟霁在那处留了灵力的,因此一下便感受到了。
“那些伙计想逃跑。”透过孟霁她也感受到了那边的情况,不用多说,孟霁已经用结界困住了整个杏林堂。
她这才收回目光,也才注意到唐元若的脸色苍白的过分了,她几乎是冷的打哆嗦了,知道她体质弱,却没想到只吹了会儿风就这般严重了。
她忙变出一件披风给唐元若披上,后者有些迟缓地抬起头,嘴角终于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谢今华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的快跟墙壁一样了,她有些无奈地捂住她的双手,从空中抽出灵力来温暖她。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唐元若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她裹紧披风,“谢谢。”
谢今华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了,她也没多说,唐元若看着比许幼清还小,正是惹人怜爱的年纪,所以得些照顾是应当的,不必感激什么。
孟霁一直懒懒留意着周边的情况,听到这声谢谢才看向两人,只一眼他也发现了唐元若的情况,天生不足,没有灵力护体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他看向谢今华,他能感受到她对唐元若的欣赏,于是乎他难得好心开口,“修道可以缓解你现在的状况。”
唐元若目光沉寂,并未因他的话动容,她轻轻摇头,“来不及了,当个普通人也很好。”
她自己愿意如此,他们便也不再多劝。
折腾了一晚上,直至天色熹微,杏仁才带着一大队人找了过来。
看着急匆匆赶来的众人,唐元若的神色突然凝重,她抱起率先嗅着味儿赶来的杏仁,“不是让你只告知大哥的吗?”
这么多人动静不会小,她想借机一网打尽的想法自然就落空了。
杏仁连忙去蹭她的手,叫声越发急促,它在辩解。
这不是杏仁的问题,以往它从未传错过话。
看着院门外面容急切的众人,唐元若的眼里没有欣喜,更多的是审视。
这里的情况复杂,义父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声势浩大地带了一帮人过来,他是在故意打草惊蛇吗?他和这事是否又有牵连呢?
读懂了唐元若眼里的意外和怀疑,谢今华没多问,直接带着她进了屋子,自己悄悄隐去身形,若唐鹄真有问题,此刻她们就更不能暴露了。
一行人把院子里的房屋一一搜查了番,最后才到后院,唐鹄身旁的年轻男子一把推开房门,他们先是看了眼地上的人,没有唐元若的踪迹,四下一看,立马绕到案台后。
灵绳上有印记,幕后之人肯定知道她挣脱束缚了,因不确定唐鹄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事,她便没给她捆上灵绳,不然试探的意图太明显了。
看着唐元若虚弱地坐在破旧的垫子上,海棠色的裙摆都拖在灰尘里,唐鹄眼底一片心疼,亲自俯身把她扶了起来,“冻坏了吧?”
旁边的年轻男子立马捧过一件藕色披风来替她披上,“糖糖可有受伤?”
唐元若微微摇头,“义父,大哥,我没事儿,不要担心。”
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无事后唐鹄才神色好了许多,因为担心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和涯儿都快急死了,你说说你一个小姑娘半夜跑出去作甚,也不留个信,若是有个好歹……”
“爹,糖糖已经够委屈的了,你快别说她了。”唐涯看着唐元若疲倦的神色,忙打断了唐鹄。
唐鹄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她眼下的乌黑心疼更甚,“没事儿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先跟义父说,不要自己一个人冒险。”
唐元若乖乖点头,目光却在看到他们身后的弟子停滞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看向唐鹄,“义父,为何带了这么多人?”
她到底还是选择相信他们。
谢今华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她怕是要失望了。
她方才同孟霁交换了一下想法,最终确认暗道杂乱的灵力之中有唐鹄的灵力,他与此事大抵是脱不了干系了。
唐鹄神色自如,“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好查,剑南近十几年一直都有人在失踪,我们目前该做的是把这些人救下来,身为城主,我不能拿他们当诱饵。”
这番说辞可谓是天衣无缝,谢今华看向唐元若,后者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犹豫后点头,“义父,我想先去春雨巷看看。”
“你这身子……罢了,涯儿你背上糖糖吧。”唐鹄皱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究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唐涯自然是没有拒绝的话,立马照做。
几人正抬脚,唐鹄忽然想到了什么。
“糖糖,帮你解开灵绳的人呢?”
“你的家人来了?”
谢今华同孟霁自人群后方信步走出。
唐鹄的语气很肯定,杏林堂那边也不是没灵力的唐元若可以做到的,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两人都戴着面具,唐鹄压下打量的目光,笑着看向他们,“多谢二位救了糖糖,我是糖糖的义父,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长晏。”
她静静看着唐鹄的反应,听到答案的瞬间他眼神一沉,显然是认识她的。
“长晏姑娘怎突然想到来我这小小剑南城了?”
两边的弟子自觉退开,唐鹄语气很客气,实则满心戒备。
“有人求我。”谢今华答的很简单,唐鹄在忌惮她的到来,这更说明了他不清白。
“义父,她们……”唐元若自然也感受到了唐鹄的戒备,想要开口帮她们辩解,唐鹄却先开口,“姑娘自可带人离开,城中还有些事,恕不设宴答谢了。”
这几乎是摆明了赶他们走了,谢今华唇边扬起笑容,转身看向孟霁,“那我们走吧。”
反正他总归是要露马脚的,唐元若聪慧谨慎,今日有了这点怀疑,要不了两日就会查到问题的。
这反应有些过激了,唐元若蹙起秀气的眉毛,不解地看向唐鹄,“义父……”
“糖糖,长晏姑娘有通天的本事,该去救更需要救的人,城内这点私事我们自己可以查明。”唐鹄看向唐元若的时候温柔了许多,态度却没松动。
“可是……”唐元若总觉不对,但又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唐鹄难办,一时纠结不知该怎么开口。
“有缘再见。”谢今华看着小姑娘拧巴的眉头笑着道别,她留她们未必是为了查案,但唐鹄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反应着实古怪,她们跟着才不好查。
见她道了别,唐元若清冷的眸子看向她,里面有淡淡的遗憾,也不知她是在盘算什么。
犹豫之际,唐元若忽觉手中多了个东西,低头飞快扫了一眼,却是一张杏色纸张,她抬头看向谢今华,后者弯眸轻笑,已然看向旁边的孟霁。
她忙收好纸条,不再纠结于此,“好。有缘再见。”
孟霁亲自去唤醒了传信人,女子醒来先是一愣,立马去喊身边的另一个小姑娘。
四人离开后唐鹄等人才离开,他们还得去春雨巷看看情况。
“多谢长晏大人不远千里赶来。”中年女子看着两人停下脚步,立马抓准时机走到他们面前。
孟霁静静看向她,谢今华也不开口,她只收报酬不收答谢。
女子见他们都不说话,有些尴尬地笑了下,立马转身将旁边半大的小姑娘推了出来,“一命抵一命。”
这倒是不常见,谢今华静静看向她,女子见她们不开口,又忙补充,“这是我女儿,信纸上不写了一命抵一命嘛,你若需要就取走她的命好了。”
她们愣住了,小姑娘也很懵,眼里满是茫然,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怯生生地拽着女子的衣袖,“娘……”
女人并不搭理她,又把她往前推了推。
谢今华看向满脸污渍的小姑娘,她应当同唐元若差不多年纪,眼里只有畏惧和茫然,看着倒是可怜。
她看向女人,“你是修士?”
普通人应当不知道她的名声,更没有渠道买到她的信纸。
女人忙点头,“以前是,不过荒废了,最近准备重新入道。我没本事,保护不好芸娘,还望大人发发善心,若能留她条贱命是她的福气,若活不下去也可以少受点磋磨。”
女人十分巴结,她问一句女人答三句,几乎是毫无隐瞒。
这几句话芸娘终于是听懂了,双眼惊恐含泪,哭兮兮地转头抱住了女人的手臂求饶,“娘,不要抛弃我,我不想死,我以后一定乖……”
“芸娘,是为娘的对不住你,你跟着我我连口饭都吃不饱,是我……”
女人也当即满脸愁容,看样子是准备在她面前上演一出母慈女孝。
她这算盘倒是打的好,想在她这儿用感情牌,只可惜她不吃这套。
“传信之人即为缔约之人,所以这一命该取的是你的命,不干她的事。”
两人当即停止了哭喊,呆呆地看向她,下一刻,女人转身就想跑,孟霁早已用结界封住了去路。
女人见逃不掉了,当即掐住芸娘的脖子,“你若是不放我走,我就杀了她。”
若不是两人长得太像,谢今华都要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母女了,这般狠心薄情,实在令人心寒,但她一个当娘的都不在乎,想用这个威胁她这个陌生人自然是没用的。
“随便。契约已成,十五天内会有人来接你,二十天后你若是没有到兹州就会魂飞魄散,逃也没用。”
谢今华笑着看着她,哪怕芸娘已经因为呼吸不畅而脸色发紫了她也眼都没眨一下,见她要转身离开了,女人缓缓松开了手,神色十分复杂,“你果真如传言一般不近人情。”
芸娘挣脱了束缚便惊慌地逃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谢今华跟着离开,没再搭理那个神经兮兮的女人。
她和孟霁是在另一条更小的巷子里找到芸娘的,她显然很害怕她们,身体抖得和筛糠一样,两人也没再靠近,只远远扔给她一袋钱。
“里面还有一张信纸,活不下去了就滴血上去,我会送你去兹州,去那里至少可以保住一条命。”
芸娘抱紧钱袋,本已爬起来跑了,听到兹州两个字生生停下了脚步,这是她们让她娘去的地方,她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们,“我想去兹州,我想和娘在一起。”
“她想要你的命。”孟霁冷声道。
“娘亲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不会不要我的。”小姑娘倔强地摇了摇头。
她低头看了看钱袋,畏惧却又坚定地走了过去,把钱袋捧着还给了他们。
谢今华转头看向孟霁,后者眼底有深深的不解,她笑着取出那张信纸,“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小姑娘赶忙抢过信纸,咬破手指滴了点血在上面,与此同时,一点红光钻入她眉心。
“她还在刚刚的位置没走。”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模样,孟霁蹙眉冷声道。
待小姑娘离开以后谢今华才笑着垫脚伸手替他舒展眉头,“我们回去吧。”
孟霁性子冷漠,在他眼里每个人都当为自己而活,小姑娘的行为是有些愚蠢了,本来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就这么被困住了实在可惜,可这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好。”他低头看向她的瞬间温柔了眉眼,唇边是温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