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鸣响,火车缓缓驶入星城站台,彼时,时针已悄然指向元月 9 日的下午五点。
叶卫东在这漫长的旅途中,始终坚守在奥利维尔身旁,宛如一座沟通的桥梁,用流利的英语为他和乘警传递着信息,化解着一个个因语言不通而产生的难题。
直至乘警成功地帮奥利维尔寻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人,叶卫东才如释重负般地准备离开。
离别之际,奥利维尔那高大而健壮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紧紧地与叶卫东相拥。
他的双臂犹如坚实的铁箍,用力地环抱着叶卫东,眼神中满是真挚与不舍。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异国他乡特有的腔调,对叶卫东说道:
“我的朋友,我会在这星城停留整整一年的时光。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去星城矿冶研究院。
到那时,我定会好好地感谢你,钱和粮票,我一定会如数归还于你。”
叶卫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嘴里连连应道:
“好,一定。”
然而,在他的心底深处,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
他暗自思忖,未来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与变数,谁又能知晓是否还有机会再次相见呢?
至于那十元钱,他压根就未曾打算真的让奥利维尔偿还,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在他人困境时伸出援手的一点心意罢了。
冬日的暮色,恰似一层轻柔而朦胧的薄纱,悄无声息地从天际缓缓落下,温柔地笼罩着大地。
叶卫东轻轻地挥了挥手,告别了奥利维尔,随后缓缓地弯下腰,背起那沉甸甸的行囊。
他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带着一种坚定的气息,随着人流缓缓地踏出了火车站。
行色匆匆的人们,在这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没有那便捷时尚的拉杆箱。
他们的身上或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那包袱随着他们的步伐上下颠簸,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旅途的辛劳;
或双手紧紧地提着装满家当的袋子,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或小心翼翼地将珍贵的物品抱在怀中,眼神中满是珍视与呵护。
叶卫东抬眼望去,眼前的火车站与他前世记忆中的星城火车站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里没有那高耸的钟楼,没有那宽敞明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长走道。
广场倒是静静地存在着,只是那面积狭小得让人有些诧异,仿佛只是城市中的一个小小角落。
火车站的入口处,两根高大而粗壮的柱子如同一对沉默寡言却又忠诚无比的卫士,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柱子之上,“星城车站” 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格外醒目。
其上方,以钢材精心铸就的五颗五角星呈拱形傲然挺立,在那略显灰暗阴沉的天空之下,闪烁着一种别具一格、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光芒。
它们宛如一位位饱经沧桑的历史见证者,默默地诉说着那个特殊时代的荣耀辉煌与神圣使命,每一道金属的光泽似乎都蕴含着无数先辈们奋斗与拼搏的故事。
叶卫东心中知晓,新的火车站已于去年轰轰烈烈地开始动工,据说要到 1977 年才能完美竣工。
为了建造这个新的火车站,竟有 40 万人满怀热情地参加了义务劳动,那是一场波澜壮阔、声势浩大的建设浪潮,无数的人力汇聚在一起,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向着建设新火车站的目标奋勇前进。
寒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着在空旷的广场上肆意穿梭。
那凛冽的寒意,比京城的风更加刺骨,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冰刃,无情地划过人们的肌肤,让人难以忍受。
灰暗的天空仿佛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幕布,沉甸甸地笼罩着火车站那些古朴陈旧、饱经岁月侵蚀的建筑。
那墙壁之上,一道道裂痕犹如岁月镌刻的痕迹,每一道裂痕都是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每一块斑驳的墙面,都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它们像是一位位年迈的长者,默默地诉说着无数的离别与重逢。
叶卫东心中涌起一丝惋惜之情,他暗自叹息,等新火车站建成之后,这里马上就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一台照相机,将这老旧火车站的模样永远地定格在时光的长河里,让它成为永恒的记忆,不至于被岁月的洪流彻底淹没。
出了火车站,叶卫东的目光如同一束急切的探照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
他清晰地看到,前往其他地方的知青们周围都簇拥着前来迎接的人群。
那一张张欢喜的脸庞,如同一朵朵盛开的鲜花,洋溢着幸福与喜悦;一声声亲切的呼唤,恰似一曲曲动人的乐章,在空气中回荡。
这与他此刻的孤独形成了极为鲜明、强烈的对比。
唯独他,在这茫茫人海中,始终没有找到前来迎接前往桃海之人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军绿色的棉衣,仿佛想要从这棉衣中汲取一丝温暖的慰藉,来驱散心中的孤寂与不安。
两大包行囊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却不及他心中的迷茫沉重。
他静静地伫立在火车站的出站大门口,宛如一座孤独的雕像。
举目四望,周遭皆是陌生的面容与景致,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同流动的画卷,在他眼前不断地展开又合上,却没有一处熟悉的角落能够让他的心灵得到栖息。
这里既没有熟悉的家人那充满欢声笑语的陪伴,也没有亲切的友人那关切的眼神给予他力量,他仿若被整个世界无情地遗忘在了这一偏僻的角落,独自品尝着孤独与无助的滋味。
无人前来迎接虽在他意料之中,可此时此刻,当真正面对这一现实时,心中的迷茫与不安却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
那冰冷的空气,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胸腔,让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确定没有从桃海过来接他的人之后,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毅然决然地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步坚定而又孤独,每一步都像是在迈向那未知而充满挑战的前方,那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他与命运抗争的呐喊。
来到这陌生的街道上,叶卫东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寻找的渴望。
他首先寻到了一家供销社,他缓缓地迈进店内,一股陈旧而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柜台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表面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略显粗糙的木质纹理。摆放的商品也略显杂乱无章,各种物品随意地陈列着,却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仿佛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小小缩影。
他走到柜台前,从口袋里掏出钱,花了二毛八分钱买了一包 “岳麓山” 香烟。
其实他自己平日里并不抽烟,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星城,他深知一切都只能靠嘴巴向别人打听。
在他看来,这香烟就如同是一把打开交流之门的神奇钥匙,有了它,也好开口询问自己所需的信息。
经过打听,他总算得知了前往桃海的汽车站方位,也了解到那个汽车站每天仅有一趟车驶往桃海,发车时间为每天上午九时,要历经整整三个半小时, 每天中午十二点半才能抵达桃海县城。
看来,只能明天坐车去桃海了。
他当下决定,今天晚上就在那个汽车站附近找一个招待所住下。
毕竟自己身上所带钱不多,还给了那个奥利维尔十元钱,后面的日子他不得不极为节省。
此刻,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必须尽快赶到那个汽车站。
他拖着沉重如铅的步伐,带着两个大大的行囊,再度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写满了生活的压力与无奈。
他们仿佛被生活的洪流无情地催促着不断前行,没有丝毫停留的余地。
行人大多神色哀伤,似被乌云笼罩,那哀愁仿佛能滴出水来,一个个面无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张冷漠的面具。
鲜少能看到笑脸,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氛围。
想来,总理的逝世给这里的人们也带来了沉重的打击,那悲痛如同看不见的绳索,紧紧束缚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让人们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无法自拔。
按照别人的指引,他登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在街道上行驶着,仿佛一位年迈体弱的老人在艰难地前行。
车窗外,景色不断变换,那些古老的建筑、狭窄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自行车和人流,都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印记,如同一幅幅生动的历史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大约半个小时后,公交车才抵达了那个汽车站。
下了车,叶卫东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谨慎与期待,最终,他选择向一个老者打听附近的招待所,并特意强调他身上的钱不多,想找一家便宜一点的招待所。
老者接过叶卫东递来的香烟,得知他是前往桃海插队的知青后,对他很是热情。
“小伙子,革委第一招待所住一晚需八毛钱,那里较为安全,只是离这里有好几站路,还得坐公交车。
离这里最近的有一家第五招待所,走路就能过去,价格便宜,仅需六毛一晚,不过那里不太安全,我劝你去住第一招待所。”
叶卫东听闻此言,心中微微一惊,他没想到最贵的地方也只要八毛钱一晚,而便宜的只要六毛钱。
此刻时间渐晚,他想着第五招待所既离车站近又更便宜,岂不正合心意?
至于老爷爷所说的不太安全,他倒是并未太过在意。
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身上钱财不多,所带行李也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不值几个钱。
再说他是插队知青,身份一亮,难道还有不开眼之人?
更重要的是,经历过那天与敌特分子的交手,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颇为自信的。
他走过一条街道,疲惫之感渐渐如潮水般袭来,但他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夜晚即将来临,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第五招待所。
终于,他来到了老爷爷所指之处 —— 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巷子里。
又给别人递上一根烟后,这才打听到了革委会第五招待所的确切位置。
到那里一看,那招牌已然破破烂烂,仿佛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这里是个招待所。
叶卫东心中一喜,快步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