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晏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正欲开口,却见东方珏缓缓摇头,目光依然凝固在舆图上。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看到他手持长剑,带领铁骑驰骋疆场的英姿。
夜风掠过,吹动了案上的烛火,那一瞬的光影摇曳,恰似战场上漫天飞舞的箭矢。东方珏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清明。舆图依旧静静地挂在墙上,只是那一道道边界线条,此刻在他眼中,都沾染着战士们的热血与忠诚。
月华如水,流淌在东方别院的庭院之中。萧承晏推着轮椅,刚打开房门,便见东方芪与萧承泽立在门外。烛光映照下,萧承泽怀中抱着的礼盒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想是苏贵妃为东方珏精心准备的。
“阿珏哥哥,我来看你了。”萧承泽面带欢喜,可目光落在东方珏身上时,却猛地一滞。他虽早闻东方珏身受重伤,却不曾想伤得如此之重。那张原本英气勃发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更令人心痛的是,那双曾在战场上驰骋的双腿,如今竟已不能行走。
一时间,少年眼中泪水盈眶,晶莹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坠落。
“阿泽!”东方珏眉头微皱,他本就不愿见人,就是不想承受他人的怜悯。萧承晏见状,轻轻扯了扯萧承泽的衣袖,低声道:“把眼泪收回去,想哭的话,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哭。”
萧承泽闻言,慌忙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他强扯出一抹笑容,快步走到东方珏身边蹲下:“阿珏哥哥,我是代母妃来探望你的。今日表姐来府上添乱之事,母妃已知晓,定会严加训斥。阿珏哥哥千万别为这事生气,是表姐太不懂事了。”
东方珏唇边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六殿下长高了,也懂事了。”
“我觉得我比我那个表姐懂事多了,我是断然不会做落井下石的荒唐事的,”萧承泽撇了撇嘴,“她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人听了都要生气。”
“你表姐并无错处,”东方珏轻声道,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是我耽误她太久了。”
萧承泽眼睛一亮:“阿珏哥哥,你可是喜欢表姐?若是喜欢,我让母妃出面,再将这门婚事定下来便是。”
“六殿下,”东方珏轻轻摇头,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此事我们不提了,可好?你既来了府上,便住些时日,多陪陪你阿芪姐姐。”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东方芪。
东方芪看着自己兄长这个样子,虽然心里很是心疼难过,但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强装着抿唇笑道:“这下府上倒真热闹了,不光六殿下来了,表姨也来了。估摸着此刻正指挥着下人给她收拾卧房呢。”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东方珏眉头微蹙,“怎能如此对待客人?”
“表姨生活太过精致,”东方芪眨了眨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小妹我可比不得。晚膳已备好,我这就去请表姨。”
说罢,她转身欲走,裙裾在月色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夜风拂过,带来几许清凉,似要驱散这满院的心事。
虽已是四月末,但苏凉河畔的夜风依然带着刺骨的寒意。月色被云层遮掩,天地间一片昏暗。梁王拉着王妃的手,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从营帐溜出。
寒风裹挟着草原上的冷气呼啸而过,王妃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脚下的枯草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生怕惊动了巡逻的士兵。
约莫行出一里,前方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灌木,若能躲入其中,或许便有一线生机。梁王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正欲加快脚步,忽听身后马蹄声急促,火把的光芒已在暗夜中亮起。
“跑得了吗?”苏哈契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话音未落,十数支火把同时亮起,将这方天地照得通明。梁王这才惊觉,他们早已落入了圈套——前后左右,皆是手持长刀的北胡士兵。那些刀锋在火光下泛着森森寒意,如同这北地的冰凌。
苏哈契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对狼狈的夫妇,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王爷以为,我们会这般轻易让你们离开?”他挥了挥手,“眼下大周要对北胡用兵,王爷可是我们最好的谈判筹码。”
梁王心头一沉,下意识将王妃护在身后。寒风呼啸,吹得火把忽明忽暗,也吹散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这北胡人终究是要与他们这个所谓的盟友撕破脸了。为了北胡自己的利益,他们要把自己夫妇二人交到大周手上。
“你!”梁王咬牙,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枉我这些年将你们当做盟友!阿木古呢?让阿木古来见本王!”
苏哈契冷笑一声:“王爷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谁不知道,王爷不过是想利用我北胡之力,为自己谋得那大周的江山罢了。我北胡大王子忙着练兵,可没时间见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话音刚落,北胡士兵已经围拢上来。粗麻绳索瞬间将他们夫妇二人捆得结结实实,绳子勒进肉里,比这寒风还要刺骨。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士兵,此刻却是一脸冷漠。
他们被粗暴地押送回营地,扔进了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旧营帐。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从破损的帐布缝隙中灌入,吹得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王妃蜷缩在角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单薄的衣裳早已被露水打湿,更添了几分寒意。
梁王望着她在风中颤抖的身影,心如刀绞。若是落入大周手中,这些年的谋划便都成了一场空。眼下苍门门主谢宁远还未从越州送来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与杨仲喜谈判如何。那杨仲喜到底会不会从南部对大周用兵?
夜色愈发深沉,苏凉河的水声在远处哗哗作响,河面上漂浮的碎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梁王只求大周能够尽快乱起来,只有天下大乱,他才有机会……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此刻能够掌控的了。破帐中的寒风呼啸不止,吹散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也吹散了这北地难得的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