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门楼上,沈柳清一身银色甲胄,一脸睥睨地立于城垛前。
他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清秀有余,英武不足。
从一个五品提督校尉升到神武将军,一个花架子被哄抬得太高,难免就失了自知之明,以为自己真是个治国之良将。
他垂眼看着下面哄闹的群臣,冷冷嗤笑一声。
常念入宫前吩咐过段青,叫她召集群臣入宫,如今文武百官都聚集在了宫门前。
段青和千户们在人群中穿梭,暗中寻找入宫的突破口。
兵部尚书仰着脖子朝门楼上破口大骂,“沈柳青,你为何要围宫?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沈柳清义正言辞道:“纯王伙同清戎司及御前亲军谋反,下官已奉皇命剿杀,为防宫外有他们的援兵助阵,卑职自然要在此守好宫门,等处理完那些叛贼,卑职自然会开城门,让诸位进宫。”
底下的官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说济王谋反他们倒还相信一些,只是如今济王下落不明。
纯王呢,要兵无兵,要权无权,敢谋反,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御史大夫气得胡须乱抖,“那皇上呢,叛军在宫内,皇上的安危怎么办?”
沈柳青哼了一声,“卑职守城,自然就是要保皇上的安全,宫中有皇后娘娘坐镇,御前侍卫行护卫之职,御史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很快有两位参将押着一个人上前。
细雨霏霏,官员们手搭雨棚遮在眉毛上,待看清被押着的人时,顿时大吃一惊。
竟然是纯王殿下!
沈柳清一把扯下塞在纯王嘴里的掩布,冲底下的人喊道:“三皇子李长嬴意图谋反,斩立决!”
身后的参将举刀上前,高高的扬起了砍刀。
底下的百官哗然。
纯王面色泰然,没有一点被俘虏的狼狈。
他扫视一圈底下群立的百官,淡然地笑了笑,转过头问道:“皇上已经死了,沈将军奉的谁的命?”
他突然朝下面大声喊道:“皇后和顺王下毒杀害了父皇!皇上已死!”
所有人都噤住了,连带沈柳清都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皇上死了!?
御史大人哀嚎了一声,百官顿时乱作一团,簇拥着往宫门上挤去。
纯王身后的砍刀眼看即将落下,一只穿云箭破空而来,直直地射入了举刀人的眉心。
再一箭,堪堪擦过沈柳清的鬓角旁。
沈柳清吃痛,捂着被射掉一半的耳朵,惊愕地看着济王驾马穿过人群,在城门前勒紧了缰绳。
沈柳清扑在阑干前,遥遥地望着着下面的人。
“你,你……”
济王坐在马上,风尘仆仆却仍旧神色端严,丝毫不见落魄。
他撤下手中的弓弩,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沈大将军,看见本王这么吃惊吗?你身为武将,大概忘了,追兵就要追到底,若不赶尽杀绝,来日,必将后患无穷。”
沈柳清咬着牙扬起手,高呼,“弓箭手预备!”
那些兵卒架好箭矢,从墙垛处伸出去,直直地朝向城下的人群。
原本群情激愤的官员们开始四散逃亡。
有官员捂着脑袋怒骂,“沈柳清,你敢造反!你伙同皇后毒杀了皇上,难道还想屠城不成!”
不远处有隆隆地马蹄声传来,沈柳清眺目望去,黑压压的军队奔着宫城而来。
连绵的雨,空气里湿气氤氲,透过迷茫的水气,他看见打头阵的崔松涛带着军队朝宫门奔袭,突然幡然醒悟过来。
沈家的谋反,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他们成了济王登顶的垫脚石!
大势已去,原以为他和家姐的计划周密,怪他心存侥幸,心急赶回京城围宫。
放虎归山,终酿大祸。
如今,唯有死战。
他满目怨恨地看着济王。
“弓箭手!”
所有箭尖都朝向了马背上的人。
崔松涛率兵很快赶至,兵卒们使用玄铁的盾牌矗起一面铁墙。
济王拽着缰绳,朝门楼上高声喊话。
“神武将军沈柳清,假传圣谕,毒害皇上,罪不可恕!众将听令,立即捉拿沈柳清,若有助纣为虐者,与沈将军同罪!”
“杀无赦!”
门楼上的沈柳清几乎同时断喝。
“射!”
箭矢混着细雨纷纷落下。
铁矢撞击在盾牌上,发出咚咚地声响。
段青和千户们不停地挥刀斩断落下来的箭矢,护着那些官员躲进了偏门的檐下。
江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挤了过来。
段青看见他忙拽住他的袖子,急得跳脚,“快让殿下破门,我们主子还在里面呢!”
江望用肩膀蹭了蹭眼角的雨水,安抚她道:“别急,一会儿就开了,殿下吩咐过崔将军,叫他派人保护顾大人的安危,你放心吧,顾大人不会有事的。”
果然,神武门轰然一声被推开,皇城里的守军冲出来,和外头的兵卒拼杀在了一起。
段青提刀要出去,江望拦住她,“别去,里面也有咱们的人,马上就结束,一会儿咱们再进去找顾大人。”
段青一脸震惊地望出去。
那些守城的兵卒两面夹击,很快败下阵来,围杀的圈子越来越少。
有些守军开始退缩,提着刀站住脚,驻足观望。
本来将和兵就不一心,跟着沈柳清就是造反,站错了队,只能是白白送死。
这大胤天下,谁有权有人心,谁该做新君,大家心里都有数。
几个统领杀了沈柳清手下的参将,连沈柳青都从城楼上给活捉了下来。
押解沈将军的是他身边的副将,沈将军被反剪着双手,推到了济王跟前。
“殿下,反贼已擒,请殿下发落。”
沈柳青没想到连身边的副将都是济王的人,眼里有震惊,更多是彻骨的恨意。
他试图直起被压弯的脊梁,“李洵舟!你早有反……”
副将一拳锤在他的脸上,沈将军的嘴立马被堵上了。
济王翻身下马,轻飘飘看了沈柳清一眼,似笑非笑。
对付这么个草包将军,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
“先关进清戎司诏狱,既然沈大将军心有不平,那就在史册上写清他的罪名后,剥皮揎草,昭告天下,让他死个明白。”
他转头吩咐,“崔将军整顿收兵吧,那些死尸规制后晚上再运出城,别惊了京中的百姓。”
抬眼间看见满身是血的隋斌,朝他吩咐道:“你带官员们先去太和殿等候,我一会儿就来。”
崔松涛和隋斌抱拳应是。
济王转身,沿着幽深的门洞往里走,
看见尽头处站着的纯王。
他走上前,皱着眉道:“三哥,你何必自己上去,万一……”
纯王笑了笑,“你不是救下我了吗?再说,你的箭术,我信得过。”
济王无奈摇头,正要开口问,“她……”
段青挤过人群,突然扑倒在两人脚下。
“小人见过两位殿下,纯王殿下,我们大人在哪?她身上还有伤,她现在在哪?”
纯王看了一眼济王,朝段青道:“你放心,我把她锁在殿里了,不会有事的。”
济王慢慢蹙起了眉头。
“她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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