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妹妹喝了她们的酒,却唯独不肯喝我的,可是瞧不起我?”敬酒的少女一脸不服气,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容狡黠,“萧妹妹不喝也成,我阿兄年方二十尚未娶妻,乃是上一届科举的探花郎,萧妹妹不喝我的酒,就得去和我阿兄相看婚事!”
周围的小姑娘们顿时爆发出不满哄闹,有家中还有兄长弟弟的,都跟着吵吵起来,要萧宝镜去与他们相看。
她们急切地争执道:
“我阿兄能同时用两只手写字!”
“这算什么?!我弟弟能用脚写字!”
“呸,你也不嫌臭的慌!我小叔叔会学狗叫,学得惟妙惟肖!若是娶了萧妹妹,肯定能经常学狗叫逗她开心!”
“萧妹妹斯斯文文的,肯定不爱听狗叫!你一边儿去!”
“怎么不爱听了?!萧妹妹你爱不爱听狗叫?!”
一群花团锦簇的小姑娘,齐刷刷望向萧宝镜。
萧宝镜:“……”
事情怎么就从敬酒,突然发展成了她爱不爱听狗叫?
也许旁人会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可是对年少的小姑娘们而言,这个问题却顶顶重要。
“我……”
萧宝镜正纠结如何回答,突然注意到坐在人群后面的卖货郎。
少年道袍簪花唇红齿白,揣着手坐在那里,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像是也在期待她是何种回答。
萧宝镜并不讨厌小狗,她小时候很想养狗,却因为孤儿院不可以养狗,所以一直没能实现愿望。
她想了想小狗奶声奶气的叫声,认真道:“爱听的……”
“我就说萧妹妹爱听吧?!”那个少女骄傲地扬起头颅,“我明儿就介绍我小叔叔给萧妹妹相看!我小叔叔可厉害了,他能学十八种狗叫声呢!”
“会狗叫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最先提起相看亲事的少女露出一脸不屑表情,“萧妹妹,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喝了我的酒,要么嘛,你就与我长兄相看!我长兄生得面如冠玉,身边又没有侍妾通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话还没说完,刺斜里突然伸来一只苍白劲瘦的手臂。
少年的手修长如玉根骨分明,指甲格外锋利。
他含笑夺过那盏酒:“我来。”
人群静了一瞬。
商病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薄唇。
金殿垂落宫灯,错落摆放的一株株牡丹花争奇斗艳,花香味混合了酒香,在冬夜里分外醉人。
少年手持金杯站在花火的光影里,一身妖气令在场的姑娘们心生畏惧,因此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商病酒于花火中回眸,用那双醺红的狐狸眼看萧宝镜。
萧宝镜:“……”
看她干啥!
怪瘆人的!
商病酒弯起狐狸眼,缓缓捏扁了金杯。
萧宝镜:“……”
害怕!
这人总是摆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实则一肚子坏水儿,跟笑里藏刀似的!
商病酒慢条斯理地走到萧宝镜面前,倾下身覆在她耳畔低语:“我饮了酒,小公主就不许与旁人相看了。”
指尖勾着红丝线。
萧宝镜如戏偶般抬起手,慢慢放在少年的掌心。
他轻轻握拢,像是握拢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狐狸眼低垂,他眼底笑意更浓:“小公主是我的。”
萧宝镜咽了咽唾沫,反应过来后连忙抽出手。
她心乱如麻,不自在地蹭了蹭指尖,又摸了摸垂落在胸前的发辫,才红着脸一溜烟跑走。
入夜后,萧宝镜带着窈窈洗漱干净上了床榻。
窈窈向来没什么心事,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萧宝镜看着彩绘织锦的帐顶,却是没什么睡意。
她从前认为自己喜欢卖货郎,可是如今却开始畏惧他,畏惧他的身份,畏惧他的复仇计划。
他们本不该是一路人,却鬼使神差同行了一路……
她心底有些难过,打了个呵欠,开始昏昏欲睡。
眼见着快要睡着了,窗外忽然传来嗥叫声。
像是狐狸,又像是某种狗。
深更半夜叫个没完没了,怪叫人烦恼的。
萧宝镜捂着耳朵却仍然无济于事,干脆挑开帐幔,连鞋袜也顾不得穿,径直奔向花窗。
她推开窗牗,脆声喊道:“谁家的狗在这里叫,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啦?!能不能把它牵回家呀?!”
可是窗外没有狗。
一只破旧的大红灯笼挂在芭蕉树上,照落朦胧幽暗的光影。
商病酒揣着手,盘膝坐在芭蕉树下的太湖石上,苍青色的袍裾压着芭蕉叶,正无辜地抬眸看她。
萧宝镜:“……”
商病酒:“你说过爱听狗叫的。”
萧宝镜:“……”
商病酒:“我叫得不好听嘛?”
芭蕉树下的狐狸脸雀跃期待,若是他此刻显露真身,必定是摇着尾巴的姿态。
萧宝镜:“……”
险些忘了,这厮的阿兄会化作大天狗,想必这厮也是天狗!
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地骂道:“谁半夜没事要听狗叫啦?!你爱叫去别处叫,别打搅我和窈窈睡觉!”
商病酒:“哦。”
萧宝镜看着他抱起大红灯笼,孤零零走远,心头又漫上一阵愧疚。
她好像待他太凶了一些……
她掩上窗户,心事重重地回到床榻上。
揪了半晌小辫子,她烦恼地闭上眼,决心明天再向卖货郎道歉。
…
勤政殿灯火煌煌。
萧南嘉放下朱笔,抬眸看向走进来的商病酒。
少年道袍簪花,提一盏大红灯笼,芭蕉叶上的露水染湿了他的两肩,清媚的狐狸脸上藏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萧南嘉似笑非笑:“被心上人骂了?”
商病酒把玩着红灯笼。
萧南嘉的掌控欲强烈到变态。
皇宫里发生的事,就连两个人之间的寻常对话,她也能了如指掌。
他微笑,狐狸眼直视少女的眼眸,仿佛能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今夜,想与我达成何种交易?”
萧南嘉起身,慢悠悠踱步到窗边。
她负着手,高挑的身影携着浓烈的压迫感和野心。
她道:“南唐王朝,还剩半个龙脉。朕要用这半个龙脉,向你换取北周的兵权。朕,要窃取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