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儿便是个妾室,也从没让个奴才揪过头发,可如今她确实落魄,又刚中毒将将醒来,两顿饭没吃,正是手软腿软,被这嬷嬷拿住,一点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狗东西!待我见到老爷——”
“你还想见老爷?!我告诉你,这辈子你谁都别想见了!别说老爷,就连夫人都不会再来看你一眼!主子们下令,封锁院门,不许让任何人同你说话交流,除了我,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了!就在这乖乖的等死吧!”
“这嬷嬷是大夫人的得力心腹。”江星辰看着这嬷嬷磋磨玉人儿,悄声对江星辰说道:“我看想支开她挺困难的.......”
“实在不行就再用吹箭给她一下。”越小满眯眼伸手去掏吹箭,虽然不知二夫人到底是好人坏人,但显然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很是让人厌恶,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外面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江星辰连忙一把按住她想要抬起的吹箭,示意她等一下。
只听得外面院子里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想做什么?!连我的路都想拦!是不知道这府里的主子姓什么了吗?!还不给我速速滚开!”
“少爷!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命令啊!特意交代要封了院子,不允许外人进出!”外面一个家仆连连劝阻着,只不过这话还没劝完,便响起了一声脆亮的巴掌声。
“好你个狗奴才!不允许外人进出,便连我都要拦着了?你是忘了我姓什么了吗?在这秦府里,我也是个外人了?!你这条舌头是不想要了吗?”男子一个巴掌抽了上去,紧随其后喝骂起来。
“哎呦,少爷您消消气,您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是夫人的心头肉眼珠子,是咱们秦府里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整个秦府可都是您的,您若是外人的话,我们岂不是连猫啊狗啊都比不上了?主要是老爷夫人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出这院子,不能见二夫人,您是不知道,今日早上,二夫人疯的都胡言乱语些大逆不道的话了,若是真伤了您,可是谁都赔不起的。”另一个家仆连忙将被打的那个拽开,舔着笑脸上前继续劝道。
“哼,二夫人说起来也是我半个长辈了,现下她病了,我作为晚辈亲自去探望一下,也算尽了礼数,可你们这群狗奴才却好没道理,如此阻止我尽孝,存的什么心思?”这年轻男子说罢,眼尾一挑,看到了旁边一个家仆鬼鬼祟祟想要转头往外跑,当即厉声道:“你跑的倒快!想干什么去?找谁通风报信?若是敢离了我的视线,狗腿给你打断!”
扭头刚跑了两步的那家仆听了,连忙停下脚步,吓得不敢动弹,年轻男子伸手拨开院门前阻止的两名家仆,冷冷道:“我爹已经老了,你们搞清楚,这家,以后到底谁来做主,是想过几年十几年好日子,还是想过几十年的好日子,全看你们自己选了。”
几名家仆听了这年轻男子的话,面色不由难看起来,眼中闪过片刻挣扎,终是咬咬牙退开两步,让这年轻的秦少爷走了进去。
“这是谁?秦老爷的儿子?”越小满悄声问道:“说起来,这秦府还真是子嗣不丰,秦老爷也不年轻了,妻妾也不少,但这偌大的府里,还真没见到有孩子......前两天听着他介绍四夫人时,好像说这四夫人是算命的算出来的多子多孙命格,想来秦老爷也是想要多些子嗣的。”
“之前看戏的时候,秦老爷与我说过,他和大夫人有个儿子名唤秦峰,这秦峰也是秦老爷唯一的孩子,自幼聪慧,读书很是厉害,今年科考,很有可能考取功名,到时候秦府必能一跃成为新兴士族之列。”江星辰回答道,随后又有些欣赏的道:“虽没看到长相,不过听他对这些家仆的办事风格,语带锋锐,御下能力非凡,并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木头,也不是个只知动手显威的纨绔,假以时日,秦府未必不会在他手中更上一层。”
“可他来找这二夫人做什么呢?方才从二夫人院中出来,就听下人说他回府了,应该是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情,现在他应该是刚向秦老爷和大夫人请安完毕,随后就来了二夫人院子里。”越小满蹙眉道:“难不成是怕府里的事儿闹大了,影响他科考?”
江星辰将手指比在唇前,示意越小满往外看去,只见那名叫秦峰的秦家少爷由远及近从院中走入绣楼,只见这秦少爷一袭月白色长袍,浅金色流苏在腰侧坠下,欣长的身影快步走来,面容冷峻鼻梁高挺,一双幽深的黑眸流转着让人意味不明的神色。
“少爷!我的少爷回来了,看着瘦了不少呢,是不是书院里伙食不好啊?心疼死嬷嬷了。”那原本对二夫人玉人儿阴阳怪气的嬷嬷见秦峰上了楼,立刻摆出了另一幅面孔,带着激动与慈爱就走了上去,伸手拽着秦少爷端详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老奴就跟夫人说,让咱家厨子跟着,多少吃食上还习惯些......若不是嬷嬷老了,定然要跟着去伺候少爷的。”
“嬷嬷放宽心,我没有瘦多少,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不是享受的地方,若是真带着众多仆人过去,倒不像是那么回事了,反倒让先生老师们以为我吃不得读书的苦。”那秦峰对下面的家仆疾言厉色,可面对这嬷嬷反而放软了态度,想来这嬷嬷是跟着大夫人从梁家来秦府的,该是从小将秦峰带大的奶嬷嬷。
“少爷回来了可去夫人那坐坐?夫人成日里除了念佛便是想你念你。”这嬷嬷拍了拍秦峰的手背问道。
“见过了,回来便去见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随后便来看您了。”秦峰笑了笑道:“在书院里便一直想吃嬷嬷做的桂花奶糕,嬷嬷可有空给我做上一顿?”
“这......”嬷嬷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坐在床上看着她冷笑的二夫人,又瞅着秦少爷道:“少爷也是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儿才回来的吧?您不知道,夫人交代了让嬷嬷不错眼的盯着这疯子,我这脱不开身呐。”
“嬷嬷尽管去,这边我帮嬷嬷看着,她一个弱女子,便是疯了又能有多大力气,再说楼下这么多家仆守着,还能让她拿住了我不成?”秦峰说道。
“可是.......”嬷嬷仍旧有些不放心道:“少爷您不知道,这后宅的腌臜事啊不是您一个清清白白的少爷能明白的,她若是胡言乱语一些不好听的话,我怕您不好应付,又怕您多思多想.......”嬷嬷思量着对秦峰道:“要不等嬷嬷派人回了夫人,让夫人再派人来看着二夫人,嬷嬷再去给你做奶糕?”
“嬷嬷,您老了,可您不糊涂,我是您奶大的孩子,也是从大夫人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还要防着我不成?今儿我就想单独问问玉人儿,您也不用告诉别人,也不用太多时候,只给我个做奶糕的时间就够了。”秦峰见此,直接挑开了话头对嬷嬷说道。
嬷嬷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好似思量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略带了些惆怅道:“孩子大了不由娘,峰哥儿长成男人了,自然要有自己的心思,我早就和夫人说过了,峰哥儿不是那种自己没注意,让人随便拿捏的面团子,峰哥儿已经长成了能自己给自己做主的年龄了.......男人,早晚要自己把威信立起来。”
“嬷嬷,峰哥儿再长大,爱吃您做奶糕的口味也不会变。”秦峰笑着安抚嬷嬷道:“所以啊,您就放心去帮我做,这边我帮您看着。”
嬷嬷见秦峰笑看他的样子,笑容又慢慢找了回来,点头应道:“好,那我这老婆子就去给峰哥儿做奶糕去,做个桂花味儿的,再做个桃花儿味儿的.......我们峰哥儿读书辛苦了,费脑子,还得再往里面撒些核桃碎.......”
秦峰立在原地,目视着嬷嬷下了楼,顺着院中的小径走了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这才慢慢转过头来,就这一转头的功夫,竟让缝隙中偷窥他的越小满惊出一身冷汗,只见他那带着些孺慕的表情在看向玉人儿时,却突然像是变成了厉鬼一般,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表情冷的像裹了一层薄冰,整张脸上满是阴郁,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玉人儿,一副黑云压城的模样。
他这突然变脸的模样却完全没吓到玉人儿,应该说是他这突然的转变早在玉人儿的意料之中,只见那玉人儿不管不怕,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秦少爷,你们这母慈子孝,忠仆善主的戏码,我每次看都憋得难受,好想笑啊!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咱这秦府的人,果真都这么纯良,对了,你天天这样演戏,是不是连自己都骗过了?”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秦峰眼中森冷,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咬牙说道。
“疯了?我是疯了,还是你娘亲自盖章的疯子!这么多年生活在你娘这条毒蛇的阴影下,谁能不疯!”玉人儿说罢,突然又笑了起来,好似讥讽的道:“那老三死的好啊,若是不死,估计也要被疯掉了呢。”
这句话不知哪个字戳到了秦峰的神经,他像是忍无可忍一般,猛地挥手向玉人儿扇了一巴掌,紧接着便双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脖子:“你这个毒妇!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我娘入佛堂再不问府中之事,你身为妾室能和彩蝶一起执掌中馈,平分我爹的宠爱,这么多年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为何非要杀了她不可?”
玉人儿没想到他真要下死手,挣扎着用手去掰秦峰,而在隐秘处偷窥的越小满也待不住了,双手一撑就要冲出去,就在这时江星辰连忙伸手摁住她,片刻功夫,秦峰像是终于找回了理智,慢慢松开了手,将她甩到床上。
玉人儿脸色通红的呛咳许久,这才缓过神来,她双目含泪的盯着秦峰道:“我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你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那些金银之物对我来说有这么重要吗?!你爹那老东西的宠爱对我有这么重要吗?!若是可以,我愿意用这些换回我的孩子!这些能让我再拥有一个孩子吗?你也是在这后宅长大的,你难道不知道在这后宅中,注定没有一个孩子傍身的女人有多可怜?有多孤独?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眼角爬满了皱纹,老爷来我房里,夜晚睡觉我甚至都不敢卸妆,我生怕自己连老爷的这点宠爱都失去.......”
“这是你的不幸,你的悲剧,并不是你杀彩蝶的借口!”秦峰在听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稍有触动,可随后在想到彩蝶的死时,又逐渐冷凝起来,冷冷的斥责道。
“我杀的彩蝶?哈哈哈哈哈哈啊,我杀的彩蝶?你真以为我能为了独占中馈和那点宠爱去杀她?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再说了,我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你娘掌中的一条狗而已!我哪里有本事去杀三夫人,怕不是你娘这个佛口蛇心的妖妇下的手。”说到这,玉人儿的表情似笑非笑,仿若真的有些癫狂,压低了声音道:“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好没生出来,若是生出来了,到底该叫你一声父亲还是哥哥。”
听到这话,江星辰和越小满同时睁大了眼睛,两人不可置信的对视着,玉人儿最后这段话所包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复杂了,若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死去的三夫人和秦老爷的嫡子竟然有不伦关系。
“话说回来,我还是挺佩服大夫人的手段和心肠的,知道老三肚子里是自己亲孙子,竟然还下得去手......我输得不冤。”玉人儿痴痴笑着,看着秦峰越加痛苦的表情,好似他越痛苦,自己就能越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