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狡猾。”越小满从桌子上跳下来,嘟囔了一句,可随后她又突然狡黔一笑:“但是哪里又有地方能关的住我越小满呢?”
越小满来到床边,先是将被子掀开,卷成一个圆筒状,随后从落地大瓷罐中抽出一根鸡毛毯子塞进被子桶里,只露出一点黑乎乎的鸡毛,打远看,还真像是蒙着被子只露出头顶,睡得香甜的人。
做完这些,越小满拍拍手,重新来到门口,猛地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探出自己的脑袋。
那俩负责看守她的衙役被这突然的动静吓得“唰”的一声满脸警惕的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朝他们坏笑的越小满的脑袋。
“本大小姐要睡觉了,你们要在门口看守呢,就好好看着,只是不许进屋偷看哦!”越小满眯着眼睛警告道。
这俩衙役也是本地人,在越小满撂摊算命时,跟在王全、江星辰身后见识过她的“料事如神”,自然也是不愿得罪她的,见状连忙道:“越姑娘说的什么话,哪是什么看守啊,我们这是......这是帮您看门呢,您就放心踏踏实实的睡,我们哥俩决不让人闹出动静吵了您好梦。”
“对对,我们就在外面帮你看门,决不让人吵了你去!”另一个衙役跟着点头附和。
越小满哼笑一声,将脑袋缩回去,猛地将门缝重新关上,随后就见她再次爬上桌子,踮着脚轻轻推开了那扇雕花小窗。
窗子是长方形的,倒是很宽,就是实在太矮了,越小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脚尖在桌面上一点,双手十指抓向窗子台面,扣紧后,双臂使力,双腿晃荡在半空中,轻轻一个翻身,整个身子瞬间紧贴在了窗台与墙面上,随即只见她晃了晃胳膊,大臂灵活的前后左右动了动,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半边身子便柔软了下去,好似支棱着皮肉的骨头错位一般矮了一节,她先是慢慢的将这半边身子穿过低矮的窗户,另半边身子也重复方才的动作,待骨头变矮后,一点点将自己挤了出去。
当她整个身子到了窗外,只有一双脚勾在里面台面上,倒挂在外时,她的脸颊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水,她缓缓的呼出气来,微微有节奏的晃动身体,体内的骨骼开始一点点归位,片刻后,她活动活动双臂,松腿的同时两手化掌拍击墙面,在空中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轻巧落地。
待站稳后,她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回头看了看窗户,眉目飞扬着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翻过围墙逃了出去。
索性整个马鞍县并不大,二叔又是这马鞍县的大户,前一日越小满与江星辰在马鞍县走这一圈,便路过了二叔家,顺着脑海中的路线一路来到了二叔家,二叔家旁边是一座挑檐雕花的小祠堂,许是风刮日晒久了,上面的彩绘已经脱色,昨日路过还没开门,今天竟门户大开,越小满路过时顿住脚步,想了想绕到祠堂后面,想要翻墙而入,只不过这围墙要比方才县衙的围墙高上不少,她借力跳了几跳,手指还是攀不上围墙顶端。
越小满皱眉咬唇盯着那围墙,突然转过头来,发现了祠堂边上竟有一棵比围墙高上许多的粗大榆树,墙体垂直光滑无处借力,这树干可不一样了,自幼从山里长大的越小满当即嘿嘿一笑,双掌交错搓了搓,一个助跑就爬上了树干,只见她如猴子般灵敏,双腿交叉盘在树干上,一双手抱着树干往上爬动,很快就爬上了五六米高,再回头看向祠堂,这距离已经高出了围墙,围墙内,正好有个小院无人,可供她落脚,她以眼为尺比量了下距离,从树上飞扑而下,在空中一个倒翻,下蹲落地时,轻盈无声。
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越小满立即躬身墙而行,来到祠堂窗下,只听里面果然传来二爷与江星辰的对话声。
“明府大人,这个问题我在王二家已经回复过你了,我并不知道什么怪物,也从未见过山魈。”二叔坐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并不看江星辰。
江星辰盯着二叔,并未向上午一样轻易被打发:“这里是祠堂,王家的祖宗都在看着,王二被吓得失了魂,您身为族老,不应该想办法查出他失魂的原因,而是在这里敷衍我吗?”
“王二他失了魂,许是他做了什么缺德事,遭了报应,能不能回魂,全看他自身造化,并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二叔缓缓起身,抽出三根香来,从牌位旁边的长明灯烛上点燃,恭敬的鞠了三个躬插入香炉中。
“若是山中没有精怪,咱们马鞍县又为何没有猎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马鞍县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家也有几户,但从未有人上山讨生活,这不是很不正常吗?”江星辰看着二叔点香,继续问道。
二叔合上双目,嘴里轻轻念动着什么,再次缓缓睁眼后,终于看向了江星辰:“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谁敢上山入林,便会被逐出马鞍县,终生不得回来,家法严苛,自然没人会违背,您是外地人来此,不知道也是正常。”
“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对吧,我看过县志,也找老一辈人打听过,这规矩应当是上一任族老共同制定下来的,通共也没有过了20多年,听说您以前也是个出色的猎人,咱们附近山中野物众多,皮毛血肉都可卖钱,突然有一天,就定下了这个规矩,断了许多人谋生的手段,竟然还没有人反对,我自然是要搞清楚。”江星辰眼神坚毅,摆明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大人,您在马鞍县任上多久了?”二叔突然问道。
“还余三十余天便三年整了。”江星辰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三年一任,明府大人青年才俊,前途无量,马鞍县所有百姓无不对您交口称赞,再去述职后,极有可能会受到重用,不会再回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了,所以,您一个过客,对这些事情又何必打听这么清楚呢?”二叔一字一句的劝道。
“为官一方,自然要担起责任,那王二不管有没有做遭报应的事情,本官也要搞清楚事实真相,若是真有精怪山魈,便要为民除害,不能再让人受其威胁。”江星辰正色答道。
二叔听了这话,好似也有些动容,他一双耸嗒的眼皮也睁大了,盯着江星辰看了片刻:“如果您担心的是这个,那么老夫可以向你保证,这山中绝无山魈,也绝不会有精怪为祸一方。”
“您凭什么保证?莫不是您知道些什么?”江星辰问道。
“大人也说过,老夫以前是猎户,还是个很不错的猎户,马鞍县附近的这座山,老夫也算是摸得透透的了,自然知道有些什么,没有些什么。”二叔露出一抹笑意道:“老夫是县里族老,县里这些年轻人,都算是我的晚辈,我自然是比您更为担心他们的安全,只要不上山,不光他们,整个马鞍县都会十分安全。”
“您的意思是,如果上山了,整个马鞍县都会十分不安全?”江星辰抓住二叔话语中的漏洞问道。
“大人,有些事情,并不适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知道反而是安全的,老夫不与你说,是为了你好。”二叔并没有因为江星辰的反问而不悦,此番话里反而带上了苦劝的语调。
江星辰看着二叔,知道他是好意,却仍是继续逼问道:“怎么个不安全法呢?如二十年前的燕子坡一般不安全吗?”
听到燕子坡三个字,二叔那双浑浊的眼睛陡然震颤几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的捏紧,他绷紧了脸皮,目光陡然从慈祥化作严厉,声音都透出了几分寒意:“你一个外地人怎么知道燕子坡?明府大人,我劝你还是别打听燕子坡的事情,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
“燕子坡出事不过二十年,这个村子从地图上消失也不过才二十年,若是有心去查,我知道些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您若不愿意说的话,还请告诉我第一个发现燕子坡出事的猎户是谁,住在哪里,我自己去打听。”江星辰问道。
“死了。”二叔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许是恶鬼寻仇,怨气冲天,只要与这件事相关的人,都会不得好死吧。”
“荒谬!燕子坡是出名的征兵之地,出过无数保家卫国的兵将,从孩子到老人都是一身铮铮铁骨,哪里会因为恶鬼寻仇而不得好死。”江星辰有些激动的抬高了声音。
“哼。”二叔哼笑一声:“那你是没见过那些人的惨状,那猎户还不是受了燕子坡的牵连才横死的,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莫要再打听了!”
江星辰还待再问,就见二叔起身甩袖离去。
知道在二叔这问不到什么了,江星辰眼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他坐在祠堂中,看着一座座牌位在袅袅青烟下若隐若现,轻声低喃道:“恶鬼索命......若人真的能变成鬼该有多好?燕子坡的冤魂又岂会放过那些......”
越小满蹲在窗下听了许久正听到关键处,突然那江星辰就不说话了,让她心里颇有些抓心挠肝的痒痒,不由得抬起头来想要朝里望去,就看到了江星辰似笑非笑居高临下透过窗子看自己的表情。
“啊!”越小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好似受惊的兔子:“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到底是江某突然出现,还是你不请自来?”江星辰严肃起来,冷着一张脸问道。
越小满扶着墙站起来,一边腿软一边揉着屁股,见这男人丝毫没有一点心疼,还怪罪自己,不由又委屈又赌气道:“我又不是犯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凭什么管我?”
“你不是犯人,自然是自由的,可你擅闯民宅,翻墙入户,我是一县之主,自然有权利管你。”江星辰从屋内绕出来看着越小满严肃的道:“本官说过,不许你在插手赵婆子失踪之事,再有一次,别怪本官不客气。”
前日早上两人一起吃的羊杂碎,昨晚又一同躲在芸娘的猪圈里,算是共患难,越小满以为两人多少算是朋友,可现在江星辰一脸冷意,冲着自己摆起官架子,就像是前几日的交情都不复存在一样,盯着江星辰冷厉的表情,越小满伤心又愤怒:“你看看你现在,又和二叔那个老顽固有什么区别?!”
“越小满,他有他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保守族中的秘密是他的想法,查案是我的职责所在,唯有你,一个误闯进来的外地人罢了,没必要也不需要掺和进这些事情中来,若是我再发现你偷偷行动,跟在我身后,我定会让人把你关入大牢!”
“你!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好人的!”越小满眼中含着泪,死死盯着江星辰道:“好啊!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一刀两断,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你最好说话算话!”江星辰冷哼一声,双手抱拳毫不相让的对越小满道。
越小满气的不停喘着粗气,扭头便往外跑去。
江星辰眼睛看着越小满离开的方向,脑海中仍不停回放着王全说过的话,燕子坡人死状凄惨,像是被吸干了血的干尸......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那些人死在他的面前......尸体怎么会像是干尸一般?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说,他逃走以后,又出了什么事情?找不到第一个发现燕子坡悲剧的猎人,一切都得不到答案,可是听二叔所说,那猎户也死了......这猎户又是怎么死的呢......
从祠堂跑出去的越小满在街上游荡着,突然被一个男子拽住了胳膊:“哎!这不是那个小仙姑吗!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奇啊!就是你给刘二娘算完命以后,给我算了一半儿,就被抓走了!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