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见战绩斐然,心里稍稍欣慰了些,问道:“没想到你们几个人真能守住一道关口。”媃儿道:“若不是清心那包药粉,或许真就交代在这里了。”
石三问道:“我说的那障眼法不管用吗?”
媃儿道:“倒也不是不管用,只是那白榆太过狡猾,如何能骗得过他。我们施了药粉,孕了毒瘴,便躲在两侧守着,不多时他们便来了,我先命小野施了噬灵法,让白榆有些感应,又安排他们现出身来,腾在半空,摆出噬灵阵的模样来。起先,那白榆着实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十里。我们只当他逃命去了,没防备竟是埋伏起来,暗中观察。待露了馅,他便又率众杀了回来。我等不得已引他进了毒瘴。却不想,那毒瘴施得早了些,被疾风一吹,散了不少,根本奈何不了白榆和白檀,幸好那些白元弟子尽数中招,叫他两个列不起阵法来。”
石三不住地感叹道:“造化!”看看离回鹘有五六十里远近时,对媃儿道:“你们先在此等候,待我去迎一迎青术。”说完,便独自一人飞向回鹘,果见城外半天上人山人海,来了足有数千人。
石三不答话,纵身向人群冲过去。此时,青术正同周毋庸交谈,却见有人向自己冲过来。便不敢怠慢,运起真气来,纵身迎上去。周毋庸见是石三,方要上前劝阻,却见石三只跟青术斗了三两招,便“败下阵”来。躲在一边,冲周毋庸和叶一剑等人喊道:“撤!回城!”周毋庸、叶一剑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石三的用意,丢下那些白元俘虏,带上自家弟子,鱼贯撤进回鹘城去了。
青术先是怔了怔,随即明白了石三的良苦用心,禁不住一阵感动。便也不再客气,命人上前给那些白元弟子松了绑,两两搀扶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伫立城头的石三、周毋庸等人,头也不回地向绝崖飞去。
周毋庸由衷地对石三道:“还得是你,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点的。”
石三道:“青术其人情深义重,他投之以桃,我们必然要报之以李,若是让他平白来了一趟,又有毋庸师兄跟在身旁,回去怎么向白崇一交代呢?我们收了白崇一两份大礼,还一份给青术也是理所应当的。”
叶一剑道:“肆风口大捷了吗?”
石三点头道:“正是!媃儿、惠灵公他们设计擒获了白元弟子近千人。”
叶一剑问道:“可捉住了白榆?”
石三摇摇头道:“老狐狸狡猾,不是那么容易擒得住的。”说完,叫过章四来,吩咐道:“你上城北去将媃儿、惠灵公请回来,就说此间已处理停当。”章四领命去了。三人从城头上飞身下来,先后步入殿中。
不多时,惠灵公打头,清风、清远断后,驱赶着千余名白元弟子,浩浩荡荡进了回鹘城门。将他们关进地牢后,众人又聚拢在大殿里,一个个面上露出喜色。石三看了看众人面色,道:“两战两捷,又多有所获,本是件大喜之事,该当庆功。然而情形愈加危难,实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众人闻言,都收敛了喜色,一个个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毋庸道:“我到绝崖上去,青术说,白崇一已定下了步骤,势要灭了新党。他于心不忍,才肯以托辞晚两个时辰发兵,无异于丢个破绽,与我们伸出个援手,但也仅此一次,今后再难违命。幸好石三兄弟用计送了他个顺水人情,好让他躲过盘问责罚。这等有情有义之举,若是因我而受了牵连,那就是大罪过了。”众人皆点点头。
叶一剑道:“此前石三兄弟说还有第三战,该如何应对?”
石三道:“这一次恐怕不再那么好应付了,想活下去要颇费一番功夫。”
周毋庸眉头紧锁,道:“我们几千名弟子还在他手上,用俘虏的这些人换回来吧。赤羽恐怕还是要吃些苦头。”见众人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赤羽师兄信念坚定些,弟子们在白元待的久了无非两个结果,要么被他们折磨致死,要么被他们威逼利诱而同化,若是后者倒还好些,若是丢了性命,就是我们的大罪过了。”
叶一剑道:“我倒觉得,大战在即,那些弟子们待在白元宗门反倒更安全些,跟着我们,不知又要面临什么样的苦和难。况且,他们回来了,于我们而言是个不小的拖累,时时处处都要惦记着,倒是赤羽,若换回他来,会是个极大的助力。”正说着,媃儿、惠灵公等人回来,各自捡了个空位坐下了。
石三道:“换回谁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像前一次,有司徒从中调停,且两家也有言在先,我们直以为能将赤羽大哥救出来,然而,万没想到,却是这等结局。好在,这一次俘获的是白榆手下弟子,其中大半是从东山出来的,修为、天资极高,乃是白元子弟精干中的精干,也是各长老院所倚重的心头只好,或许白崇一会重视些。不过,我料定他们必然不会顺遂我们的意愿。你想要换回弟子,或许会废了他们的修为再送过来,你想要换回赤羽,或许要将他弄残了再交给你。如今他占着绝对上风,怎肯那么轻易跟着你的步子走呢。”众人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惠灵公不忿道:“照你这么说,难道就这么放了他们?”
石三想了想道:“那倒不至于,他押着我们的弟子,我们也可押着他们的弟子。”吩咐有金道:“去将石丫叫来。”又对众人道:“下一战乃是生死之战,我们躲不开也绕不过,需要直面敌人,然而这过程必然是九死一生。方才一剑师兄也说了,寻常弟子跟在身后,不仅有生命危险,还会成为我们的累赘。我想,还是想办法将他们安置下,我们也好轻装上阵,没有后顾之忧。”
周毋庸道:“几千名弟子,能送到哪里去呢?”
石三道:“不能集中在一处,否则目标太大,引起白崇一的注意。我想可组四队,分向四处。一队一千人,由惠灵公带领,乌力罕、阿尔木跟随,先与古月大师接洽后,带到霍卢国去借住。”又想起季布来,道:“连同季布师兄也带上,他杀了白榆、白桢两个爱子,若是让他们撞见了,哪里还有个活路。”惠灵公点点头,起身出去了。石三继续说道:“二队一千人,由清风、清心、东方云起、章四带着,以扶桥国为调板,绕道前往伊督,那里有一个秘境为外人所不知。你们几个一定要躲着些白楠、白蕙,莫与他们相争。必要时可向朱厌、乘黄两位尊者求助。”清风道:“我不去,我要留在师叔身边,同你们一起杀敌。”石三道:“你身上背着一千条性命,不可这般轻言废弃。就这么定了,即刻动身吧。”清风仍有些不愿意,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石三摆摆手,叫清心将他拖拽出去。又继续说道:“三队五百人,由厄都带领,羁押着白元俘虏,躲到身后的雪山上去。”算起来,厄都乃是降将,一直以来,他都不觉得自己是新党人,更不觉得新党里除了惠灵公意外还会有人在意他。没想到,石三如此看重自己,竟能放心地将这么多弟子交给他。当下心里一阵感动,痛快地领了命,起身出去了。
此时石丫进了门。石三招呼道:“你来得正好,有事要交代。有五百名弟子交给你带到无忧岛去,替我好生看管。”
石丫有些不忿,道:“要去一起去!前两次就只是拦着不让我出力,此番又想用计将我支开,我不干!”
石三道:“生死攸关之际,哪里能够使性子,叫媃儿、朱童、有金几个与你同去,我这边是决计走不开的。”石丫不语,扑簌簌地落下眼泪来。媃儿起身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劝道:“我们缠着他反倒成了累赘,让他放不开手脚,我们安全了他们才更安心些,才有可能杀一条活路出来。”石丫擦了擦眼泪,看着石三道:“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否则我绝不独活。”
石三心头一震,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柔声道:“我答应你,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便去无忧岛找你。”石丫点点头,被媃儿拽着,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石三又看看众人,对清远道:“你去城外带上白无源,先将他送回白元宗门,再遁地而行,到沉沙岛上寻你族人去吧。”清远向来老实,虽是心有不甘,但还是奉命而行,去城外楼兰祖陵中找白无源去了。
石三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又与周毋庸、叶一剑对视一眼,叹一口气道:“如今就剩下我们三个了。”周毋庸不语,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叶一剑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你这一通安排,将我们的烦心事都了了,三个人又如何?打起精神来,三个人可当三百个、三千个人来使。”石三想要命人拿酒,却兀地发现,身边已无人可唤,便起身到后房去,拎出一坛酒、三只碗来,一字摆开了,倒满酒,分别递给周毋庸、叶一剑,自己也端起来,道:“所谓酒壮英雄胆,英雄胆我们是有的,只是借这酒气生出些豪迈来。我算是新党三个老人之一,古月大师、赤羽大哥又不在,我便处处越俎代庖,望两位师兄见谅。”
周毋庸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你在我们心里也踏实,巴不得你多说一些,叫我们拨云见日,化险为夷。若不是你来搭救,我们恐怕早就死在并州了。人说‘大恩不言谢’,我只将恩情记在心里,待来日有机会,定然以死相报。”说完,只觉豪气干云,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一剑道:“我们虽虚长几岁,但都佩服你的才干、为人,把你当作榜样。昔日你在伊督时,毋庸便常常与我说起,‘若是石三兄弟在,何止到今日之局面’,如今这副烂摊子,还是要由你来收拾。难为你了!”说完,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石三道:“我出身白元,恶于深门大院里的人情淡漠,累于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因而冒死出走,时至今日,结交了众多义薄云天、同志同向的兄弟,虽不久远却情深似海,虽无富贵厚利,却能彼此相容相安,虽屡遭厄难、屡临深渊,却能彼此坚守,无惧生死艰难。壮哉,新党人!快哉,新党人!幸哉,新党人!能在新党中与师兄共进退、同生死,乃是石三毕生之幸事,虽死无憾!”说完,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