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楠、白蕙两个看着石三到灶间生火,有些诧异,待他回来,白楠问道:“兄弟生火做什么?”
石三道:“我们方才不慎打草惊蛇,怕他们警惕心起,用上绝户计,不好应付。看见炊烟,他们便以为我们不曾警觉,仍然依计行事,不再以死相拼了。”
白楠问道:“看来石三兄弟极擅兵法,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高明之极,想是学过的?”
石三笑道:“哪里去学这些,被逼无奈而已。”白蕙也瞥了石三一眼,又快速转头看着下方,没有说话。
果然如石三所料,安南军赶到事发地,看见躺在地上的两个弟子,便大叫坏事,走漏了风声。军师向统领现世佛提议道:“我们阵关不成,如果贸然进发恐怕功亏一篑。”
现世佛却道:“既然他已经发觉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使一阵风将其毒翻,杀了了事。”正说着,只见山顶上炊烟袅袅,直冲霄汉。现世佛笑着道:“我们平白冤枉了人家,你看那炊烟升腾,他们正怡然自得呢。想必是皇家探子,走到这里顺道探了探虚实。”
军事道:“北疆之国多狡诈,其先辈曾书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恐怕这又是他使的诈。”
现世佛不以为然,笑道:“军师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说起奇峻诡丽,天下莫如阙华之北,我们敢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炊烟就是炊烟,又哪来的诈术呢?”说完,摆摆手就要打道回府。
军事却叫住主公,道:“我愿以项上人头作赌,那探子定不是皇家之人。”
现世佛道:“何以见得?”
军师道:“你看那烟,起初蒸腾粗壮,像是点火之后堆放了许多生柴,以至燃烧不及而多烟,后来或燃或灭,以至烟尘断断续续,到后来飘飘然而不可见,足见其炊者不在灶前,乃是虚放的一把火。”这番话可谓有理有据,只可惜,那现世佛却哈哈大笑道:“一个寻常的炊烟也叫你说出许多花样来。你且留着这项上人头,看一看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军师还想说,现世佛摆摆手,打道回府了,又调换了几个人,依然按照此前算计,养毒而徐图之。
直等到天黑仍不见山谷里攻上来,白楠道:“难不成他们这般沉得住气,一直等到晚上才动手吗?”
石三说道:“或许是忌惮我们的实力,不敢贸然动手。”
白楠却问道:“是不是隔得远听错了?他们若是有这等手段,恐怕早就攻上来了,何必要等到夜晚?”
白蕙道:“他们习惯于晚上动手,再等一等吧。”
三人一直等到了后半夜,仍不见有半点动静,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于是白楠第一个站起来道:“看来是我们反应过激了,他们压根没有这个想法。”
白蕙也无言以对,看了看石三,道:“至少消除了些隐患,也不能说是反应过激。若我们不守在这,又怎能确定他们是攻还是不攻呢?万一攻上来,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要损失惨重吗?”白楠看了看白蕙,没想到仅仅是一夜之隔,她的态度竟然发生了大转弯,怎么时时处处维护起石三来了。有心要试他一试,便又找茬道:“这个我倒不敢苟同,本来就是道听途说,山下的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怎么就断定是在养毒对付我们呢?兴许是皇家军团里的安南军,练毒是为了对付敌军呢。”
果然,白蕙立刻反驳道:“他们三个亲耳听到的,这岂能有错?再说,与我们相距近在咫尺,且我在明他在暗,若是皇家军又为何不来山上拜谒呢?”
白楠忍不住哈哈笑了一阵。白蕙问道:“师兄笑什么?”白楠一边笑一边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笑他使得好手段。
石三明知他们两个耍得什么把戏,却又不好拆穿,兀自转身回营去了。见他走开,白楠在身后喊道:“石三兄弟,不妨多守一会,天亮了再散也不迟。石三只当听不见,大步流星地进了营帐。
白楠看看白蕙,道:“石三都回去了,你不回去吗?”
白蕙不搭理他,转身也向营帐走去,到了帐门外,挑帘时看白楠也进了营帐,便又拐个弯,快速走向石三帐内。
石三正坐在那里发呆,听见门外有动静,赶忙站起身来,要出去查看,却见白蕙挑帘进了门,问道:“这么晚了九长老不休息到我营帐里有何贵干?”
白蕙道:“你白日里说八姐她……”
石三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想着这一切都是你安排下的,也当让你知道她的去向,省得心存挂碍。”
白蕙道:“八姐一心想要求死,我视之她如手足同胞,怎能忍心看她遭难。于是,便自作主张,将她安顿在山洞的暗河边,每日送些饭食,倒也相安无事。可后来一日,再进去时已不见了她的踪影,我只当是被暗河冲走了,想要去寻,又见河对岸深黑,常有光影浮动,没那个勇气。因此既羞且愤,便对这些伊督部落恨之入骨。”
石三道:“她并没有被暗河冲走,而是过了河,被两个天使收留。那日我为寻弟子进去,误打误撞遇见了,便命清风护送着回察燕,安顿在我的驻地楼兰院了。等你回去时可以去见她一面。”
白蕙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水道:“我并不想见她,只要知道她还活着,且活得不错,我便心满意足了。不告而别,已经表明了她的决心和选择,何必再去叨扰,硬将她拉回原来的生活和记忆中。”
石三一时不知该怎样劝她,只能老老实实地道:“你只管放心,在新党驻地,上下皆会真情相待,把她当作自己人,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白蕙看着石三坚定的神情,惭愧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对不起你。”
石三道:“我明白九长老的心思,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如今你我是一家人,自然要共御外敌。他日黑刹卷土重来,仍是要团结一致的。”
白蕙道:“没想到你能这般深明大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听楠师兄说,你的家人是被白元弟子所害,你竟然还能这么帮我们……”
石三淡淡地道:“仇恨只会蒙蔽了人的双眼,让人辨不清方向。我所做的事,既是出自良心,也是出自公理,说是在帮助白元,其实也是在帮自己,新党与白元终有一日会兵戎相见,这是无法逆转的定局,只想着等到那一天来临时,彼此能够留一些情面,莫要恨之入骨,莫要赶尽杀绝。”
白蕙道:“若真是到了那一天,我定会网开一面。”
石三笑道:“只怕长老也是身不由己。”两人正说着,白楠站在帐外喊道:“石三兄弟,睡下了吗?”石三上前掀开门帘,见白楠脸上堆着笑,问道:“长老有何吩咐?”白楠一边钻着空子往帐里走,一边道:“睡不着,过来看看你!”看见白蕙站起身来,装出一副惊奇模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转头看了看石三,两人皆有些窘促,含羞带臊地低着头,便又假装嘱咐白蕙道:“不要为难石三兄弟,他是个老实人。”
石三道:“九长老大人大量,哪里会为难我,乃是过来商量战事的!”
白楠笑道:“哦?这么巧,我也是来与你商量战事,看来我们两个才是心有灵犀!”见白蕙羞红了脸,便不再打趣,正了正身道:“方才我想了想,确实不该掉以轻心,应当一举铲除后患才是。你们两个意下如何?”白蕙下意识瞥了一眼石三,道:“我听师兄的!”白楠心道:“若是往常,你恨不能将这些伊督部落杀个罄净,怎么现在却全没了恨意?”又问石三道:“石三兄弟呢?”
石三道:“若要动手最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越快越好。”
白楠道:“我们现在出发?”
石三应道:“现在出发!”
三人换了夜行黑衣,戴上早已准备下的面巾,由石三在前面带路,秉着气,一路向谷底飞去。不多时,三人便行至白日里的事发处。石三飞在最前,有意放慢了速度,尽量不让树梢晃动发出声响。慢慢地,便发现谷底闪着星星点点的暗光。三人对视一眼,白楠、白蕙分别向两边分散开去。等三角之势即成,石三一马当先,腾出磅礴真气来,向上蹿飞出去,直到冲出了毒瘴,深吸一口气,调转头来向下冲入敌营中。白楠和白蕙也学着石三的做法,先是急速冲到半空中,换一口气,再铆足气力直冲下去。三人裹挟着强劲的光和气浪,像一道倾塌的高墙,狠狠砸向地面,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将百十个营帐夷为平地,惨叫之声四起,震耳欲聋。
三人一口气用尽了,便又快速转身向上飞至云端,扯下面巾。石三道:“这一招想必就死伤大半了!还要赶尽杀绝吗?”
白楠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省得留下后患!”
白蕙看了看石三,默不作声。
石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刚要说出口,白楠又深吸一口气,像此前那样,飞速向下冲去。随后,又是一阵惨叫声起。白蕙看看石三,问道:“还动手吗?”石三道:“本来只是来唬一下,叫他知道痛痒即可,这般赶尽杀绝只怕要陷入征战的泥淖里而无法自拔。我们来之前,不管打得怎样火热,都是伊督家事,如今外人横插一脚,还自诩为正义之师,在他们眼里,我们与黑刹又何异?”
白楠打得痛快,折返回来时脸上堆着笑,见他两个悬在那里不动,问道:“怎么不动手?”
白蕙道:“饶过他们吧,毕竟未伤我们分毫。”白楠道:“杀了他们也都是为师妹出气,既然你不计较,我何必当这等恶人。”运足了气力,向下方喊道:“你们快快退去,休要自讨苦吃,从今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无恩无怨……”话还未说完,只听脚底下呼地一阵风气,裹挟着白色毒瘴吹向三人。白蕙大喝一声:“师兄,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