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晓得。
这两人也曾去过两家裁缝店应聘,可一般老店都不缺手艺精湛的师傅,招工时就喜欢挑肥拣瘦,嫌他们数岁大不肯要。
两人碰壁后,才晓得怕是只有新店会接纳他们,故此才会跟着东家一起等买主。
此外,两人都在店里干了二十来年,从学徒到大师傅,一路走来对这里都有感情了,也不愿离开。
俗语说,做新不如做旧。他们还想在这家店里干下去,换不换东家并不在意,横竖该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这点是不会变的。
再说了,一般东家平日也不怎么来店里。
“你们的薪水是怎么发的?我可能给不了你们太高的薪水?毕竟店刚开起来,还不晓得赚不赚钱呢。”悦然觉得要是薪水不高的话,倒是可以留下,横竖都是要招人的。
也是考验一下三人的人品。
得到的答复是,大师傅每月25块银元,店伙计每月8块。
次日,那位东家果然如约而至。
由于这位东家急于出售,倒也很爽快,两人很快就谈妥了房价,800大洋,又一起回店里看了看。
悦然觉得没什么问题,当日下晌就随东家去房管局过了户,缴了一笔税,终于拿到店铺的房契,成了裁缝店的新东家。
那位老东家也为那三人说好话,悦然就把人都留下了。
新店要有新气象。
悦然让三个员工分头去寻工人,按她出的效果图重新装修,她每隔两日会来看一下,不对就及时纠正。
而法租界外面,小鬼子盘查了几日,毛都没查到,不得不解除了戒严。
估摸着谢父谢母也回来了,约摸在某日晚上来到英租界的谢家,就见宅子里灯火通明,果然回来了。
悦然敢贴上隐身符,谢父的就坐着车子回来了,她赶紧跟在车子屁股后面进了院子,继而登堂入室 。
谢父一到家就上楼去看妻子,悦然蹑手蹑脚地紧随其后,往谢母床头的温热的牛奶杯里偷偷放了一颗健体丸。
“如雪,来把牛奶给喝了。”
看着谢炎章端起杯子,给妻子喂下半杯热牛奶,悦然如释重负,眷恋似的深深看了一眼憔悴的谢母,才轻松轻脚地离开。
谢父哄了半晌,谢母才肯喝上几口,而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推开了杯子,躺下没一会就噗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这段日子,谢母有些轻微的厌食症,肠胃也不大好,有时候吃东西就会吐。
而此刻正往回赶的悦然,心情不错地计划着等谢母好起来了,就给她吃颗生子丸,有了孩子,谢家夫妻的日子就能缓过劲来了。
……
这一日,悦然出现在了虹口区这边,寻寻觅觅,进了一家名叫竹山的书店。
玻璃橱窗后面,一位身着深色长袍的先生,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条座椅里安静地看书,指缝间还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时而凑在鼻下嗅一嗅。
上唇留着修剪整齐的一字须。
看得悦然顿时原地石化。
“咳咳……咳咳咳……”忽然,那位先生像是被香烟呛到似的,一阵咳嗽。
平复下来后,先生似乎觉察到窗外有人,径直朝外看去,对着街对面呆傻的陌生姑娘笑了笑,复又低头看书。
悦然心里一阵激动。
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头一次来就遇上了正主,原本还想着多来几次呢。
果断地走进书店,没想到里面很宽敞,比她新买的那个铺子大了一倍不止。
不过,她可没工夫在意这些,径直在书架前找起书来,由于放在了醒目的位置,很快就寻到了一本。
拿在手上翻阅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便径直抱着书来到橱窗这边。
“周先生,能请您在这本书上……题几个字吗?”悦然略显紧张地递上书。
那位先生先愣了一下,见是刚才那位姑娘,不由意外地道:“你怎么认出我的?”他经常来这里,倒是很少被陌生人认出来。
来了沪市就专心搞创作了,没再教过书,故此少有青年认得他。
“可能,是先生的相貌,跟我脑海里想象出来的很相似吧。”
“呵呵呵,你讲话倒是挺有趣的嘛。”周先生爽朗一笑,接过书,正要找笔。
悦然忙不迭从包里,掏出来一支签字笔,嘭地一声拔开笔帽递上去。
先生接过笔 拿在手上细看了一下,“这笔倒是没见过,写什么好呢?”
悦然忙表示:“先生看着写就行。哦,我叫悦然,孙悦然。”
周先生笑了笑,旋即落笔在扉页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而后把书还给了她,却是再次仔细瞧起了那支笔:“这笔不错,怪好用的。”
片刻后,把笔递给悦然,笑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女学生啊?”
这倒是把悦然给问住了,愣了片刻才干笑:“我刚来沪市……”
“哦,年轻人,有条件的话,还是多读点书好。”能明辨是非,不容易被人愚弄,人云亦云。
“多谢先生教诲。”悦然笑着道谢,把笔搁进挎包,又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饼干递过去,“这包饼干,算是我打扰先生的赔礼。”
“快收回去!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先生婉拒。
悦然抿唇一笑,径直把饼干搁进他怀里,就抱着书跑去柜台结账,然后匆忙离开了书店。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被塞进怀里的油纸包,周先生不由失笑,又继续看了一个小时的书,才揣着那包饼干回家。
“爸爸,爸爸!”刚推开自家的铁质院门,在院里玩耍的小男孩,竹马也不骑了,就朝他扑了过来。
周先生笑着抱起儿子,往屋里走,“怎么在院里玩呢,不嫌冷吗?快跟爸爸进屋去。”
怕是妻子出门了,没人管这小子了。
“爸爸这是什么啊?能吃吗?”
“大抵是能吃的吧。”
“我要吃!爸爸,快拿给我吃!”
父子俩进屋后,见儿子抱着油纸包直流口水,周先生笑着拆开,递给他一块饼干。
那小子一拿到手,就往嘴里塞,边吃边伸出另一只小手去要。
“你人小吃一块就好,余下的爸爸要吃,还要给妈妈留几块。行,你玩吧,爸爸要上楼工作了。”然后把儿子交给年老的保姆,就拿着那包饼干径直上楼了。
小家伙,乖乖点头,妈妈说过不能打扰爸爸工作,否则就不给他糖吃。
小家伙记得可牢了。
上次他吵得爸爸不能工作,妈妈就把他的糖给断了,任他怎么哭闹都要不到糖,连爸爸替他讲情面,都不好使。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重新吃到糖,后来他就学乖了,再不敢打扰爸爸工作了。
楼上卧室,周先生摊开稿纸,一边思考,一边捏了一块饼干往嘴里送。
“嗯,还怪好吃的!”吃完这一块,不自觉地又捏起一块。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一包饼干给干光了。
手再次伸过去的时候,“咦,怎么没了?糟糕,还说要给媳妇留呢,怎么就吃完了呢?”
“咦,不对啊!怎么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也不想咳嗽了。奇怪,难道是吃了这饼干的缘故。可也没听过吃个饼干,还能治病的,这饼干是用什么做的啊?”周先生盯着油纸上的饼干碎屑,一头雾水,但心里对于身体的好转着实欢喜。
最近他的身体总是不舒服,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写作,医生却只能让他服用镇痛类药来缓解,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病情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嗯,若再能遇着那位姑娘,可要问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