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庭笑道:
“你非要为难我呀!若说伤天害理,我不会循私,让你该赎罪赎罪,若世上容不下你,我会让你干干净净无知无觉地到历代祖师那里认罚。”
林语笑道:
“师兄还真是铁面无私,不过师兄不忘师妹爱干净,这份情我记下了。”
林风庭笑道:
“记什么记,只要你和阿言乖乖的,那些叫人伤心落泪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林语道:
“师兄说得是,只是你太宠溺我们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变得骄横跋扈。”
林风庭道:
“不会,你明事理,阿言也一样。小事上得体,大事上拎得清,眼界格局心胸都比寻常人宽广。”
林语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被人当面夸奖认可,一时间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林风庭见她腼腆,便转移话题道:
“对了,明天要去城外踏青,踏完青我想去瓜洲古渡玩一玩,诗云‘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词亦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想必风景不错,你要去吗?”
林语道:
“瓜洲古渡正好离观音山不是太远,可以去观音山踏青,到庙里上一炷香,到瘦西湖边上走一走。吃完午饭后就可以直接往南,瓜洲古渡的落日余晖很不错,正好是从北往南,一眼望去,有‘斜晖默默水悠悠’、‘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等词的意境。加之春色正好,又如‘斜阳流水推篷坐,翠色随人欲上船?。’”
林风庭闭目遥想,诗词里的意境令他陶醉,便道:
“再好不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游山又踏水,有斜阳之美,春色之美,水洲之美,明日是好日!”
林语道:
“心情好,每一天都好。明日寒食,采得好菜与好茶,做些青团来,想必师兄会喜欢。”
林风庭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青团。”
林语道:
“阿言说过,龙井茶做的青团,她也是第一次见。去年清明在金陵,师兄嘴没停过,吃的也是青团。我母亲弟弟也爱年糕、青团这类的甜糯的吃食,想不到师兄也喜欢,我总觉着亲切。”
林风庭道:
“一样爱吃青团的还有师叔,师叔在人前时只吃两口便放下了,等我们一走他必定要吃到饱才肯罢休。”
林语恍然大悟,笑道:
“难怪了,当时只以为是师兄胃口大,十斤青团一个人都能吃掉大半,没想到还有师叔的功劳。”
林风庭道:
“要不然师叔每天练剑那么辛苦,怎么还会胖?他老人家半夜睡醒了都要吃几口才继续睡。”
林语乐不可支,笑道:
“哪有这么揭长辈短的,也不怕挨打。”
林风庭道:
“师叔心胸宽广,绝不会生气的。对了,夜太深了,赶紧睡觉。还有,不要在晚上轻易出门,有红眉毛绿眼睛的怪物专门害人。”
林语道:
“师兄少吓唬人,我不是小孩子了,若真有妖魔鬼怪,咱们衡山派就该有剑仙,能千里之外飞剑斩妖。”
林风庭道:
“那是师父没把他走夜路的事说给你听,湘西赶尸知道吗?师父去贵州抓一个下毒杀害我派弟子的苗人,赶路到夜间,遇到有人摇铜铃撒纸钱赶尸过路。三个人带七八具尸体,那些尸体都是自己动的,就像是活人一样,走得还不慢。师父以为是有人装神弄鬼,截了上去,几脚踢翻赶尸人。
没想到赶尸人一倒,那些死尸立马乱了,有胡冲乱撞的,有扑向人抓咬的,有呆立不动的,有倒地抽搐痉挛的,什么样的都有。
师父上去一脚踢倒一个胡抓乱咬的一看,只见尸体干瘦苍白,腹内空空,还有股子腐臭和药臭,长剑刺进去那尸体都亳无反应。”
林言好奇,赶忙问道:
“后来呢?”
林风庭道:
“肯定吓了一跳,只能向赶尸人赔礼道歉,再帮忙把乱跑的尸体抓回来了。”
林语问:
“那尸体怎么会动?
林风庭道:
“不知道,师父问人家,人家根本不说,这是人家营生的关窍,又是祖传秘技,当然不肯说。师父也不好再问,就赔了钱离开了呗。”
林语皱眉,连忙问:
“有这么邪门?”
林风庭道:
“还有更邪门的,师父要穿过太行山,没想到运起轻功从头天早上跑到第二天早上也没过去。那会儿师父还不到五十,身子骨比二三十的年轻人都硬朗,又用的是咱们门派的轻功,翻山越岭踏草飞枝如履平地。一路一口气都不歇地跑,居然没能过去,才跑到一小半天就黑了。
到了后半夜,下坡路段多了起来,但天上明明是月华满天星芒璀璨,却突然起了大雾。
你想啊,这又是夜里,还起大雾,肯定什么都看不清,师父就只能凭感觉走。没想到走了一两个时辰还没走出去,反而迷了路,进了一片老林子,鸟都没一只蛇也没一条,静得怕人。
师父胆子也大,不往回走,也不在原地等天亮,专往低处跑。完了,跑一个时辰发现在兜圈子。那就往高处跑,没想到跑了一圈又跑回来了。那就偏往老林里钻,哪里黑哪里深就钻哪里。有障就砍,有石就踢,一路直直冲过去,还真钻出林子见到了太阳还上了官道,抬头一看天,都快中午了。师父又跑了几十里地,找到户人家一问,还在山西,这一天一夜白跑了。
师父肯定气啊,跑一天一夜又加一早上,饼吃完了水喝干了内力耗空了腿也跑得酸痛,于是回到潞安府,找到潞安的白冠魁白前辈。
白前辈和师父交情不错,他老人家胆子大专爱寻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听到师父遇见这种怪事,根本坐不住,第二天俩人就背着十几根火把和两柄大斧,还带了几天的干粮和水,从原路进了山。
到半夜,那雾又来了,师父他们没走,一起砍了点干柴烧火。没想到火刚燃起来就下起了大雨,火堆都差点被淋熄。师父都懒得用斧头,拔剑砍了几棵大树几脚踢飞过去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又把树枝削成木钉,将包大饼和肉干的油纸钉在头顶上挡雨,还用剑气斩了个小沟把地上的水排出去。
刚坐下还没歇上半刻钟,那雨就停了。师父他们就拿着火把走出去,到周围一看,三十丈内地上全是湿的,三十丈外却没有丝毫落雨的痕迹。
继续往东走,穿过林子,又经过一片白花花的乱石岗,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草深丛密的山坳,绿色的鬼火东一团西一团幽幽地闪。周遭仿佛像是有人盯着他们一样,师父恍惚间仿佛还听见像是有人悄悄说话一样。风一吹,云开雾散,但月亮白得诡异,一颗星星也没有。
白前辈狠啊,他偏不信这个邪,借来师父的掌门镇岳印,给几张符纸全盖上章,就催动内力把符纸引燃,又用符纸燃起的火挨个把背来的火把全都点了,抡圆了胳膊专往草厚的地方扔。
当时师父还在犹豫要不要烧,白前辈手却快,几息时间就把山坳里十几处地方点了。
你想啊,秋天,又是一人多高的又厚又密的杂草,那火燃得特别快。白前辈还带了一竹筒火油,往地上一拉就是一条火线,噼里啪啦地一路往山坳里烧过去。
火炙人,风却阴寒,呼呼地刮,没多久又立马下起了大雨。不过那火居然不怕雨,还越浇越旺。师父见火太大,斧头和干粮都不要了,连忙拉着白前辈绕到边上的山脊飞掠出去。
出了山坳,一路往东跑,大火在屁股后边噼里啪啦地烧。没想到跑出十几里地就见不到火光了。他们不敢多留,继续跑,中午就出了太行山,到了武安治下的一处村子。
找人打听这山上怎么这么邪门,结果人家说,老辈人代代相传这里打过仗,还打过很多次,乱的很。打输的那帮,活人被逼着把死人拖到山里埋了,后来连那些打输了的活人也一起被埋了。
师父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穿过的这段这太行山,东边是邯郸,西边是潞安,潞安以前又叫上党,战国那会儿秦赵为争上党打过长平之战,长平之战的后半段就是在上党打的。秦灭赵时,又在邯郸打了几次,次次都十分激烈,秦兵数次死伤惨重。最终邯郸城破,赵国贵族与士大夫被屠杀不少。
师父他们在那个村子里待了几天,没有丝毫起山火的痕像,便放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