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姬闻言,将手背于身后。踏着轻盈的步子缓缓朝花溪走来。边走边看着少年,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之意:“我只是说说,何必那么激动?”
她拉了拉花溪有些僵硬的手臂,轻轻一用力让花溪与她四目相对。
花溪看着幽姬眼睛里的一汪清水,此刻 ,她仿佛看到了那里面的波涛汹涌。慌乱地抵着幽姬的胸口,语言混乱地道:“幽姬姑娘,你,你,……”
幽姬笑着道:“花七姑娘认为我说的可有理?”
花溪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甚至于都不知道幽姬在说什么。
幽姬松开花溪的手臂,缓缓道:“看吧,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说完,她走到桌旁看到茶壶,回头问花溪:“我能喝杯茶吗?”
随即,用手指了指那壶口。
这模样似乎像极了一只乖巧的猫儿。
花溪点点头,走过去,从茶盘里取出一只白瓷杯,举起壶倒了一杯递过去。笑着道:“当然可以。”
幽姬的动作说不出的优雅。花溪看着她喝茶的模样顿觉赏心悦目。书里曾言 ,秀色可餐,大概也是如此了吧!
女子满足地眯了眯眼,将茶杯放下。对花溪道:“谢谢你的款待。”
花溪低首笑了笑,摆手道:“不谢,不谢。”
“花七是假名字吧?”幽姬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她,花溪立马抬首,差点与幽姬的下巴撞上,幸运的是,幽姬反应快,在她抬首时快速地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花溪震惊之余还有些心慌。
幽姬笑着道:“不告诉你。”
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这才道:“花溪姑娘,我就先走了。这是你的补偿款。”
说着,幽姬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沉甸甸的荷包放在桌子上 。笑意盈盈。
花溪愣怔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她走过去,用手将那荷包拿起,这重量足有十多斤,只是占地面积挺小的。
趁着花溪拿起荷包的功夫,幽姬偷偷地走到小九身旁,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这钱我先给你垫上,下次见面,十倍还我。”
小九用眼神斜睨她。未语。
没有听到小九的回答,幽姬抬眼看他 ,摇摇头,吐槽道:“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花溪将荷包口打开,金灿灿的光芒一下子闪瞎了她的眼睛。里面竟然是黄金!
“这,这,这……”花溪一时语塞,她目光惊慌地看向幽姬。以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幽姬走过去,用一只手扶着花溪的肩膀道:“咱们有交情,我给你多一点也正常。”
花溪手抖得如筛糠,心道:“这是多一点点吗?”
哪知这个时候,小九却突然走到花溪身后,将幽姬的手强制从花溪的肩头挪开,冷声道:“阿姐,这不就有钱了吗?”
听到这里,花溪抬眼看向小九。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这辈子都赚不够钱还小九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财运自己就跑到她碗里了!
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幽姬耸了耸肩,撇了撇嘴巴。朝着两人摆了摆手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两位!”
花溪看着那背影,刚想追出去却被小九拦下。他道:“阿姐,你放心,她一定不会亏本的。”
这点,花溪也是赞同的。
幽姬是有钱,但是有钱人又不傻!
很快,那抹紫色的身影旋即消失,花溪回神,捧着手里的黄金。看了看小九,将荷包一塞,正好揣到小九的胸膛处。
花溪道:“小九,这些应该够还你的了。”
被塞了满怀的小九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道:“阿姐,我那堆海绵哪值得了这么多?”
小九将其重新放回花溪手里,耐心地道:“阿姐,你还要盖新房子,没有钱怎么行?”
花溪摇摇头 ,道:“我不打算跟着大家伙搬迁。”
小九:“为什么?”
花溪坐下,看着小九缓缓地道:“我从来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很长时间。”
一来,她拥有不会老去的容颜和生命,若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难免会引起怀疑;二来,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乍见欢欣,久处生厌。
小九眸光中闪过一抹计较,他缓缓坐在花溪的对面。语气和柔地道:“那阿姐打算去哪里居住?”
花溪扬了扬头,有气无力地道:“现在还不知道。”
她没有想过这里会被某个大财主盯上,突然就要搬新址。
少年看着略带伤感的花溪,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心头一阵烦闷,手指微微蜷缩,不经意间便差点将茶杯打翻。
“小心!”花溪出言提醒,小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自由落地的茶杯,随后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对花溪道:“阿姐,对不起,差点闯祸。”
哪知花溪却从对面起身,快速地走过来,抓住他那只手来回地翻看,细细地摸过每一道纹理肌肤。
女子手指所触之处,激起层层的高温,少年微微侧首。
花溪一边细细察看,一边终于放下心来。舒出一口气道:“还好没有受伤!”
“你呀,下次记得小心。”花溪像对待一个小孩子般的耐心嘱咐。
少年回头,正遇上花溪红红的脸庞,闷闷地答:“嗯,小九谨记。”
这边说着,少年修长的手指突然攀上花溪的手腕,力道不是很大,却让花溪难以招架。花溪奇怪地看着少年,惑道:“怎么?”
少年目光里尽是真诚流露,温柔而缱绻。只听他道:“阿姐,我无处可去了,你能收留我吗?”
从一开始,这少年便紧紧地跟着她。花溪虽然奇怪但也不至于怀疑什么。可是如今……
“有了钱,你可以自己成个家。“花溪眸光里尽是真诚的祝福。
以小九的容貌和能力,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都会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这是花溪和这少年相处的这几日里得出的结论。
少年却突然黑了脸,低下脑袋,可怜地道:“果然,我就不值得被人接纳。”
花溪皱眉,这少年怎的突然悲伤起来?
不知为何,看到少年这副落魄的样子,她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似他这般,一个人蹲在无人的荒野,对着天空高喊:“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家呢?”
想到这里,花溪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少年的请求,暂时给他一个小小的“家”。
谈妥了这件事后,少年说欠他的那部分钱就让花溪暂时替他保管,什么时候他走的时候再说。
这少年的脾气扭得像头十年以上的老牛,花溪也不再执着。
两人围在桌前,商讨着该搬去哪里?
少年三根手指慢慢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不紧不慢,竟是有些声韵在里面的。
突然他提议道:“阿姐,你喜欢清静,何不去山上居住?也可方便你修行。”
花溪苦着脸道:“哪有那么容易?但凡有点灵气的仙山都尽是别人的地盘。”
少年倏然一笑,道:“巧了,阿姐,我前些日子经过一座山,那山上尽是桃花,漫山遍野,绚丽多姿,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主人。阿姐可有意?”
闻听此言,花溪眸光突然睁大:“当真?”
少年笑了笑,摸了摸桌子上的荷包,调皮地道:“那可不是,比它还真!”
花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定决心道:“那好,我们明天就去看看。”
“阿姐,明天这里就不在了。”幸好这少年提醒。花溪还活在自己的认知里。
她道:“哦?也是啊!那我们现在收拾收拾搬吧!”
少年微笑着道:“好。”
花溪看着这几间破破烂烂的茅屋,想起自己未登临天京的日子里,除了外出时和乞丐们争那方寸之地外,便是在此处落脚居多了。
乍一离开还真的有些不舍。
“阿姐,你要带什么东西吗?”那边少年的声音蓦地响起,花溪抬眼看去,只见他指着地上的一堆锅碗瓢盆。
花溪一凝眉心,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走过去,道:“这些都要带走,好歹不用再添置新的,不是省了一大笔钱吗?”
少年一愣,随即眉眼弯弯道:“阿姐果然会过日子。”
他看着花溪瘦弱的肩膀,为难地道:“可是这么一堆,根本运不走,除非有车。”
可是这穷山僻壤,别说是车了,就是地里耕种的老黄牛都不见几头。全靠人力。
花溪看着少年愁眉苦脸的模样,随即轻笑着道:“我有办法。”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非常普通。针脚可以用粗糙来形容。而上面绣着的两只野鸭子更是长的奇形怪状,若不是那只嘴巴,少年真的都要不知道这是什么四不像了。
小九的嘴巴抽了抽,奇道:“阿姐,这是谁的?”
花溪目光温柔地看着那袋子道:“这是香澈送的,是她平时用来装花种的。“
察觉到身旁的少年身形一怔,花溪也没有多想,以为小九是不知道香澈会谁。这也属于正常,谁会知道花神的名字嘛!
于是,她看向少年,摸着那袋子,解释道:“香澈就是花神,美丽之神。”
“美丽?”少年的嗓音顿时提高一个度,言语里是满满的质疑。须臾,他的嘴角噙出一抹笑意,实在算不得友好。
见状,花溪也没有辩驳,她将屋里所有的瓶瓶罐罐尽数收入袋中。不消片刻,屋里被一扫而空。那少年面对这场神奇的场面表现得波澜无惊。
花溪随后走到门边,瞅着那扇新门看了半天。
少年见状,随口问道:“阿姐,有什么问题吗?”
花溪审视了半天,缓缓道:“我要把它拆下来,终归是你辛辛苦苦做的,不能便宜了后来者。”
闻言,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抱着双臂走来,低下头看着花溪。目光里带着宠溺的意味。花溪已经开始进行拆卸工作了。少年一只手缓缓搭上花溪的肩膀。
花溪回头,只见少年缓缓对她道:“阿姐,我来帮忙。”
说完,他径直走到院子里,从树下的某个角落里取出一把斧头,拎着走过来。咚咚咚几下便将门扇完好无损地拆解了下来。
拍了拍道:“真结实。”
花溪将门扇也收到袋子里去。随即踏出了屋门。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茅屋却给了她安栖之地。
少年见状,忙道:“阿姐,我保证,那山上的风景比这里美上一千倍。”
花溪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可是,……欸,走吧。”
看着花溪一个人垂头丧气慢慢地走向远方,站在原地的少年颇有深意地回头望了望那间小茅屋,终究是殿下和他第一次同榻而眠的地方,被拆了的话,岂不是再无踪迹可寻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隐去了这间茅屋的痕迹,在其周围设下了阵法。
行至山脚下时,花溪遇到了陆陆续续从这里离开的村民,他们大多数携家带口,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几岁幼婴。看见花溪之后,都热情地打招呼。大概是知道了那京城来的财主与其相识的消息。
“花七,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啊?”就有人止不住疑惑地问道。
花溪一愣,转身看了看小九,然后视线从自己的胸前到脚下。确实,她只带了一个看似轻便到极致的布袋子。根本不像是搬家就和去别人家做客似的。
花溪面含三分微笑,道:“家中没什么可带的。”
“也是,你那家,贼去了都得望而生叹。”那人背着大包小包,怀里还抱着一个不足一月的崽儿,手里还拉着一个梳着马尾的六岁小童,龇着一排大牙道。
他那牙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刷过了,黄得似田里的小麦似的。金灿灿的,还沾着零星的绿色菜叶子。
花溪挠挠头,道:“是啊,是啊!”
“咦,这人没见过啊?”有人望着花溪身后的少年,伸出圆圆的脑袋,打量着。
小九上前一步,笑着道:“我是小九,阿姐的朋友。”
似是不相信花溪还能交到朋友, 众人纷纷瞠目结舌,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观察小九,身后突有人大喊:“快点走啊,我们还等着搬新址呢!”
这一嗓子让前面的人纷纷低下脑袋,绕过花溪他们继续前行,有几个人打招呼道:“那我们先走一步啊,花丫头。”
“好。”送走了这群老老少少,花溪在后面慢慢地走着。她回头问少年:“你说的那座山离这儿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