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道:“那你是怎么得到的?”
花溪:“就是他从我面前经过,落下的。”
白影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圈,闷闷地道:“这也太巧了吧!”
花溪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白影看着花溪肩上的布包,缓缓道:“你不是还有要干的事吗?”
说到这里 ,花溪才猛地回神,眼睛一亮道:“是啊!”
她看着眼前的白影,问:“那你还要跟着我吗?”白影点点头,道:“对啊,不跟你我也无处可去。”
“那好吧。”花溪说完这句话,绕过眼前的白影继续往下走。这条甬道很深,很长,左右大概有两米的距离,倒也不算狭窄。脚下踩着台阶发出细碎的声音,在空荡的四周回响着。花溪手执香烛走了不知有多久 ,才看到前方尽头处的一点金色的暗影。
她加快了脚步,越往里面走,花溪的一颗心就越是慌乱。自上次来这里距现在已经是数不清的春夏秋冬,父王他,他会不会并不想看到她?
花溪的脑海里止不住地想起花夭说的那些话。
感受到周围人的脚步突然放缓,那白影疑惑地道:“你怎么不走了?”
这声音是个少年音,带着青春的羞涩和温润,使人听来不觉害怕,反而是多了些清风般的朗润。
花溪抬头看向白影,目光中似有隐隐的泪花闪过,随即一吸鼻子,将即将宣泄的情绪收回。闷声道:“我怕里面的人会不喜我。”
白影飞到了花溪的脸前,用那虚幻的一点点气息温声道:“别想那么多,如果有人专程来看我,我会很高兴的。”
说到这里,花溪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团白影的身份,它没有实体,又具灵性,更非妖魔,那么它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鬼?”
花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问出了口。这话听起来不太雅,但是也不假。
白影飘了飘轻盈的身子,应声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回答也很新奇,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之类的。见花溪还在愣怔 那白影自顾自地飘向了金光闪现的地方,下一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叹声:“我的妈,这也太有钱了吧?”
花溪忙抬首去看,白影此刻正悬于金门前,虽然那团白影没有五官,但是花溪却能感受到那团白影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细数门上镶嵌的珠宝。
她慢慢地走过去,虽然心下仍忐忑,但也不似那般紧张。站在门前,花溪凝望着闪着金光的大门,门中间悬挂着一个小小的暗锁,白影附着在门上,不断地轻轻蹭着,仿佛很舒服的模样。
“这是什么人的墓?好有钱的样子。”白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欣喜中带着震惊,他被埋在这里也有好久好久了,没有人陪着他,他以为此处就他一个可怜的孤魂野鬼,没想到竟是有邻居的。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他干涩的嘴唇仿佛是在缓缓述说着什么,听不清,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带着无比真诚的恳求,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直到头疼得感觉要立刻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溪被这突然而来的一声尖叫吓得后退几步,手无意间摸到旁边的石狮子,又迅速地收回。
她抬起头,凝眸望着那团白影,担心地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白影拧巴成一团,在花溪的头顶上方盘旋。好似一只发疯的飞鸟。花溪伸向自己的胸口,取出那枚玉佩 ,将其高高举起,似是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白影逐渐地安定下来,盘踞在花溪的左肩处,凝望着那枚莹白的玉佩。
花溪道:“好些了吗?”
白影闷声地应答,似是万分疲惫。
对于别人的隐私,花溪素来不会深究。于是,她走到一个石狮子脚下,蹲下身从旁边的小窟窿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把玲珑小巧的黄金钥匙。
随着锁芯被打开,嘎吱一声,花溪缓缓地拿下那把锁,放置在一旁的暗格里。循着里面淡淡的微光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方巨大的空间,宛若星空般的绚丽,头顶上方镶嵌着无数的星星,细看才发觉那是数以万计的夜明珠,在漆黑的地下散发出自身的亮光,一闪一闪,仿若星辰。脚边是一条泛着银光的河水,正缓缓地流淌着。花溪此刻正行走在一座桥上,周围是精美的雕栏,花纹别样,栩栩如生。
白影慢慢地缓过来,盯着眼前的场景道:“这不会是帝王陵寝吧!”
如此恢宏建筑,耗时耗力不说,光是这样的布局,非举国之力所不能达到也。
花溪还在朝前面走着。由于周围可视物,花溪遂将香烛灭了,揣进包里。一边慢声地道:“嗯。”
“那你为什么会拥有这里的钥匙?你是守墓人?”
听到这里,花溪脚步一顿。一只手扶在旁边的栏杆之上。沉思片刻道:“算是 ,也不算是。”
白影扬了扬身影,道:“这算什么回答?”
花溪不语,迈开步子继续朝前面走去。
期间,白影被无数的黄金珠宝,玉器珍玩吸引了眼球,暂无心情去追问花溪。
而一直前行的花溪心里却想起了北晨国主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情形。温柔地告诉她:“溪溪,这里会是父王和你母后百年后的安身之所。若是你继承了为父的位子,也可以是你的归处。”
那时,她尚小,不足十二三。双手接过那把钥匙时,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父王很疼爱她。巨大的黄金屋里只有母后一人冰冷冷地躺在水晶棺里,凄凉而寂寞。
后来,瞬息万变,真相揭开,一切都是假的。
花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脚下咔嚓一声,仿佛踩碎了什么东西。
“什么?”此刻,白影已经率先一步飞到地面,观察着那个断成了好几截的白色骷髅。
“这,这是人的头颅?”白影大声喊叫出来。
花溪凝神望着那团子碎渣子,须臾,她蹲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地一拈,放在鼻间嗅了嗅,随后温声地道:“不用害怕,这不是。”
随后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白影也随之而看过去。一眼窒息。只见巨大的山洞里,用枯藤悬挂着许多被绳子紧紧束缚住的“人”。这些人皆是双手被吊着,面朝下,两只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下面,身上皆穿着统一的服饰,很像是殉葬者。
白影大声地道:“怎么不是,你看!”
花溪望着那一串串的“人”,缓缓道:“不过是比较像的雕刻物。”说着,她将手里的粉末递到白影面前,道:“你闻闻。”
周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散发,白影这才道:“居然可以这么逼真?”
花溪喃喃道:“北晨国的国主虽然没有文韬武略的惊世之才,但他却是担得起一句仁爱为先,爱民如子的。”
“北晨国?”白影一面呢喃着,一面甩着虚影。
北晨国历史悠久,况且时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怕是没几个人会了解了。花溪也没有继续深谈下去。
殉葬的习俗自古有之,君王尤其隆重,万万活人殉葬以求百年国泰民安。在任何一个国家似乎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父王却毅然决然拒绝了大臣的提议,改做用木料雕刻人模以代替。避免了无数百姓痛失至亲的惨剧。从那一刻起,花溪觉得她的父王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
继续走了有几百米,花溪终于走到了那间黄金屋外。整座宫殿全部用黄金堆砌,从外面看去,金光闪闪。
双手轻轻一推,大门朝着两边张开。花溪一只脚踏了进去,随后带上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型的水晶棺摆放在宫殿的中间,两边分别是一个金童,一个玉女。全部用琉璃玛瑙雕刻。跪在水晶棺的两边,手中执扇。水晶棺的上方高悬着一颗足有鸵鸟蛋那么大的夜明珠,呈现出一派蓝莹之光。照亮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花溪缓缓走到水晶棺前,透过朦胧的水晶层观看里面的人。男人的脸色仍旧维持着死去时的模样,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安详且庄严。
白影不可思议道:“这人是如何维持容貌不变的?”
花溪眼中闪烁着泪花,喃喃道:“因为这水晶棺的缘故。”
此水晶棺乃是出自西川高原的万年冰川之底,机缘巧合之下偶被北晨国所得。具有保持尸身千年不坏万年不烂的效果。花溪之前也是半信半疑,如今才真正相信。
白影贴着那水晶棺来回盘旋,似是想要找出些猫腻来。花溪见状也不理会,自顾自从包里取出物件,一样一样地摆在水晶棺前,双膝跪地,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父王,也不知道您会不会认我。但是,溪溪来看您了!”
白影回头看着花溪眼前的那几样东西,再一看这周围的摆设物件,顿时觉得寒酸,太寒酸了,就好像满汉全席的宴会上闯入了一盘咸菜!
就在这时,白影突然看到棺中人身旁有一面镜子闪烁,它慢慢降落,仔细地看着。只见镜中显现出一血淋淋的女子,身上背着一个没有了气息的人从黑暗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地爬下来,那女子十分狼狈,鲜血顺着她的腹部不断地往下流淌,将身下的白色石阶全部染红,女子眼睛直视着前方,目光坚定,一边爬一边道:“父王,我一定将您送回家。”
周围的景象再熟悉不过,正是方才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场景。白影突然看向在下面跪拜的花溪。尽管那女子满脸的血污,但是身形样貌却和如今别无二致。
“你,你……”
花溪抬眸,看着焦躁不安的白影,忙问:“你怎么了?”
说着,便走了过去。就在花溪走过去的瞬间,那镜子失去了光华,变得黯淡无光,仿佛一面普通的镜子。
花溪看着棺里的男人,心情万分复杂。白影消化了一会儿情绪,才道:“他是不是你父王?”
花溪有些愣怔,她看向身旁的白影,眼眸里尽是震惊之色。道:“你怎会知道?”
白影缓缓道:“里面有个镜子,刚才我看到了你。”
花溪这才注意到尸身旁边的镜子。那是重明镜,可以照见过往所见一切之物。曾是昊阳的钟爱,因剿灭妖界时,赏给她的,后来,她被贬,遂将此物放在了水晶棺里,让它陪着父王,也不算寂寞。
花溪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也印证了白影的猜想。
白影看着花溪,突然觉得这个女子身上具有着令人敬佩的气概。那幅血淋淋的场面,他不敢想象她有多疼,可是却仍然将此人葬在这里。
视线一转,白影瞥见旁边的一件衣服。看样式,似是女装,凤凰于飞,明显是国母的衣服。
它道:“为何这里只有国主,而没有国母呢?”
谈起国母,花溪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难看。见状,白影道:“好了,好了,我也不问了,你别太激动。”
花溪笑了笑,有些事永远痛在心上。哪怕是被人轻易地提起片语,也会难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将包里有些枯萎的白花儿插在水晶棺的棺头,轻声地道:“父王,希望您喜欢。”
在黄金屋里待了一会儿,花溪便带着白影离开了。走到殿门石狮子处,花溪将金锁再次锁好。她本以为自己总会大哭一场,面对多年不见的父王。可是真正地见到了,也唯有心头阵阵的刺痛,却是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她看了看旁边的白影,心里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有旁人在,所以她才如此的?
走在台阶上,白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察看脚下的石阶。惹得花溪频频回头看它。
“怎么?脚下有什么嘛?”
白影是想看看这石阶上的血迹,因为方才镜中之象让他觉得怎么也该有痕迹的。哪知此时,花溪却低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看到了,不过,我已经把它们都擦掉了。父王最喜干净,我怎么会让它们碍了父王的眼?”
白影震惊了,它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它哪里知道,镜子是属于花溪的,里面会有什么样的内容,她再了解不过。一晃而过的画面还是被花溪捕捉到了一星半点的痕迹,再结合白影的反应,便不难猜出镜中的镜象是何模样了。
白影颤抖着问:“你当时怎么挺过来的?”
按照一个人的血流量,那么流下去,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