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忆起被那巨拳打中的感觉,柯乐越发觉得那是自己做过最勇敢的事情。或许在那玩意儿当着自己的面捏碎一只海鬼的时候,自己就该意识到自己试图对抗的是一部轿车大小的液压机。
不过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话说回来原来死后的世界真的存在啊?在虚无中柯乐听到了方叔的声音在周围回荡,和以往打趣关怀的声音不同,语气中满是焦虑。
没关系的方叔,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后来找你了。
“小柯!小柯!来人啊!”
来人?也对,袭击里死了不少人呢。密集的脚步紧接着传来,听得格外清晰,紧接着喧闹的声音充满空间,议论纷纷。
“柯乐!你怎么样了?叫医生了吗!”
是山珊姐的声音?你也死了吗……
才没有!
柯乐身体猛地一抽,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大脑蔓延至全身,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在切剁着肉体试图还原被巨拳砸扁的感觉。
这股疼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柯乐眉头紧锁,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什么东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
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但意识反而变得清明起来,伤痛如针直刺大脑,让她无法继续保持昏迷。
在疼痛的驱使下,李薇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中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嘴唇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
“醒了醒了!她醒了!”
觉得喧闹不是没有原因,周围人头攒动,办公室的职员和行政部的阿姨们听到响动围观着柯乐。
记忆交错,人影和海鬼包围自己的样子浮现出来,和眼前的人影重合又错开,分离又交织。柯乐顿时瞳孔放大,恐惧牵动剧痛的身体抱着头似乎这样就能阻隔一切。
脸颊上贴着硬物,粗糙的布料不算舒适,是刚刚抓住的东西。拿开一看,藏青色的帽子被自己捏作一团像是皱巴巴的破布,可这团破布却偏偏这么熟悉。
“小柯你没事了吧?你突然倒在这可把我们吓坏了。”
视线随着声音望去,头发稀疏灰白、面庞苍老的方叔就蹲在自己身侧。
自己倒在了101所地上一层的走廊里,一瓶矿泉水滚到了墙角无人问津,不远处的大厅阳光明媚,玻璃大门两边敞开毫无破损,铝合金长椅老老实实地摆放在原本的位置。身下灰白拼色的地砖冰冷,但更刺骨的却是事实!
一个可怕的猜想呼之欲出。
围观的阿姨发自内心的感叹道:“她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柯乐艰难地扭动脖子恶狠狠地盯着那位阿姨,吓得阿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好?自己可是被时间诅咒了!
……
候山珊迅速行动,大声呼喊着让周围围观的人群散开,以便保持空气的畅通无阻。然后联系了医务室的值班医生,尽管此刻柯乐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但她的状况看起来实在不容乐观。
难以想象啊,就在短短不到一分钟之前,那个活泼可爱、像只小兔子一样欢快地跑出去的柯乐,转眼间竟然变成了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
室外的气温的确有点偏低,然而柯乐却蜷缩在温暖的办公室角落里冷汗直流,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滑落,仿佛下雨淋湿一般。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就连发梢也都被浸湿得紧紧贴在了脸颊两侧。更令人揪心的是,柯乐原本明亮有神的双眼此时深深地凹陷进去,整个人看上去就好似刚刚经历过一场重病的折磨似的。
“柯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刚才看你还好好的呢。”候山珊满心忧虑地凑到柯乐身旁轻声问道。可是无论她怎样关切地追问,柯乐始终紧闭双唇,一个字也不肯说出来。
刚才?柯乐已经开始惧怕这些指代时间经过的词汇了。什么是刚才?自己和候山珊上一次见面感官上可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这期间自己被杀死了足足两次!
自己明明没有向即死黑线发生粒子束,在申启航的理论里根本没有满足时间穿越的条件,可是慷慨赴死的柯乐睁开眼睛却是回到了12月1日,比上一次还多了一天!
这是诅咒!来自时间的诅咒!
这意味着未来海鬼依然要发动袭击,依然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人形海鬼还将找上来,然后杀掉自己!
试图改变未来的尝试终将是无用之功,自己活着的意义已经被剥除了。这如果是一个循环,那可悲的是,死亡也不是终点。
柯乐的眼神冷淡,冷到让人感到陌生。候山珊仿佛在这眼神里看到了许多故事和烦恼,但主人却并不打算分享。
“别管我了山珊姐,让我静一静。”
候山珊叹了一口气,拿起电话取消了明天的行程。
……
b4物理学实验室备用办公室内。
房间的主人被赶到一旁,郁闷的候山珊鸠占鹊巢躺在沙发里。
苦闷感充斥心中,候山珊虽然时常拒绝工作以外的社交,但和柯乐的长久相处已经让自己习惯了这么一个常伴身旁的对象。
候山珊没好意思什么告诉任何人,其实当知道自己要去出差四天的时候,心里有那么一点寂寞。
以往比这长得多的出差自己都是孤身一人过来的,唯独这一次,候山珊有想过结束出差是不是应该带份礼物。
可今天,柯乐反过来拒绝了自己。
自己的社交态度终于引来反噬了?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候山珊只能说自己罪有应得。
“你这有什么喝的吗?”沙发上蜷缩一团的师妹发话了。
申启航靠着墙摇了摇头,嘴上不饶人的揶揄道:“你?找我要喝的?你包里的矿泉水多得都可以用来洗澡了。”
“当然不是水啊!”候山珊把脸撇向一边,嘟囔着,“还以为你这种人应该天天借酒消愁,酒瓶酒罐堆满房间才对。”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试飞员的房间里怎么可能有酒啊。”申启航搪塞着,其实除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酒精饮料之外,还有一个理由是陈佳蓉也不喜欢喝酒。
自己是学者兼职尖兵,不像陈佳蓉是空军调派的尖兵一样有那么多规矩,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申启航最终还是和陈佳蓉有了类似的生活习惯。
“你真的还算是试飞员吗?”候山珊下意识地回击,而然另一头却迟迟没有预料中的回应。
糟糕!自己不会又戳人痛处了吧?
“我不是这个……”候山珊想到了柯乐的沉默,心随之揪了起来,扭过头正欲解释却对上了申启航戏谑的老脸。
“果然啊候师妹,今天你不是来‘确认我的死活的’,是你自己遇到什么事了吧?”
被抓了个正着的候山珊涨红了脸,再次面朝沙发靠椅躺了进去。
申启航摩挲着胡茬,无奈地走上前:“工作上的事?杨总师骂你了?做错事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候山珊没有反应。
“那肯定是尖兵院行政部的,上次打电话给我要我去补交什么证明,态度可比你差多了!”
还算是还是没有反应。
“也不是?我都夸你电话客服工作态度好了。”申启航靠在沙发上,诧异于自己刻意触碰“逆鳞”的行为也没能引得候山珊掐死自己。
“唉——”
申启航没辙了,点燃一根香烟坐在了沙发上:“如果那想说了再告诉我吧。”
时间渐渐流逝,小茶几上的烟头不知不觉垒了起来,就连申启航自己也快受不了这味道。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了轻微地抽泣声:“你说,我这样会不会其实很讨人厌啊……”
终于愿意说话了,申启航露出笑容,咳嗽了几声罢手拨面前的烟味说道:“还好啊,至少我并不反感。”
“别骗我了,你每次都挺嫌弃的样子。”
“但我很受用。如果哪天连你也不来看我了,那才说明我真的被所有人忘记了。”申启航整个人呈十字型贴在沙发上,双脚情不自禁搭上了小茶几,伸了个懒腰,“所以我并不反感,请保持这个频率每周一次吧!”
候山珊默默听着,却看不到脸上是何种表情。良久才缓缓说道:“有一个人似乎因此讨厌我了……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觉得她独自面对着什么却不愿意让我去帮忙分担。”
“看来那人对你还挺重要的,不然也不会受挫到跑来我这撒泼打滚了。”申启航笑着说道,“不过,如果明知道朋友在自己承受什么东西而不能帮忙分忧解难的话,那可是会把悔恨留在未来的。”
就像我一样。申启航掐灭烟头,仿佛在烟雾中看到了陈佳蓉的影子。
“不要让自己后悔。”
候山珊坐了起来,掏出矿泉水大口猛灌,然后擦了擦嘴角。申启航满意地看着,果然后辈没遇到的事都不是事。
“要去谈谈?”
候山珊用力点头。
“得嘞!”
申启航向后一仰,沙发啪的一声应声翻倒。他倒坐在沙发上故作成熟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正好看看是什么人敢惹我们的小师妹。”
“才不许这么叫我!”
候山珊伸出手拉申启航起来,两人关上备用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与上一个12月1日不同的对话导致的结果也截然不同,这次申启航带上了自己的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