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无邪激动的情绪不同,张郁澜心情无比的平静。
对会遭到人反对的事情,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她看来她会和无邪起冲突这件事情是必然的,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你对我错的事情。
有的只是两人之间观念的不同。
无邪从小生长的环境注定他与人为善,显赫的家世背景就已经保障了他不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情况。
自然也不能理解此刻她无论如何也要报复回去的心理。
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就感觉到不对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态度。
别人就会踩着你的底线,一点点试探你。
但凡你因为别人表现出一丝弱势的样子而退步,这样的事情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直到终于忍受不了的时候。
你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决定了众人对你的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王胖子叫她一起返回墓室的时候,不选择拒绝或是接受,而是选择直接把棺材踢翻。
就是在表达她的态度。
正是因为认识她和无邪只是认知观念上的差别,所以她现在心里升不起一丝生气的情绪。
甚至有些难过和悲哀。
她眼前这个看似弱小、没脑子的人脱胎于一个和她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
他有爱他的家人,要好的朋友,优越的生存环境,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理解自己,脱胎于苦难中,一次次将自己重组后,生长出的尖刺为什么要伤害别人。
眼前人不能理解认为不该怎么做的事情,却是她不得不去践行的事情。
她的生活经不起一丝风险。
冷静强大的躯壳下,是在和世界经历了无数次搏斗后,看似坚韧实则一触即碎的灵魂。
为什么对流程和一个个枯燥文字组成的法律条款那么熟悉,是因为她真的用的上。
张郁澜突然感觉到她的眼圈有些热热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
稍微…有些想奶奶了。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自己也不是不能应对。
怎么会想起她呢。
应该在更重要的场合才对,明明是对自己来说那么重要的人。
她下意识松开扣住身下人的手,摸向自己腰间。
眼看张郁澜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无邪忙提出自己的想法,“那这样吧。”
他强撑着脊背,咬着后槽牙大口吸着气,“不就是六刀吗?你捅谁身上不一样,分我一半。”
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眼前人的目光变了。
从原本看小孩一样的眼神,变成了看到路边狗拉屎后,捏着鼻子感到恶心时嫌弃的眼神。
下垂的嘴角似乎是因为憋笑憋的很痛苦,眼角红红的,竟憋出了些生理性的眼泪。
虽然他不确定张郁澜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但看到这个眼神,他所联想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看得他不由得一怔,反思起现在做的事情难不成真的很恶心吗?
“你真的…”
张郁澜快被无邪给气笑了,这家伙的脑子怎么长的。
他和自己其实能勉强算是一个团队。
自己要是真扎了他三刀,那不是还给自己求生的难度多添了几分。
她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有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很伟大吧。
有病!
张郁澜用无邪看不清的速度,在阿宁身上快速扎了两下便起身离开。
看样子算是同意了无邪的提议。
看着刀口处不断往外冒血,无邪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用牙使劲在潜水服上咬开一个豁口。
顺着豁口将衣服撕成几块碎布,将阿宁的伤口处给包裹起来。
无论怎么样,都得先把血给止住。
她来到张启灵身边,看着眼前手忙脚乱想救人的无邪,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向身边人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她本来都已经想好了说辞,放心我不会这样对你的。
可见张启灵摇了摇头,转头与她对上视线。
眼底不是如水般的平静,是她从未见过的不忍与心疼,用同样小的声音问道,“你生活的是不是很痛苦?”
意料之外的答案,但却直戳她的内心。
“若是说出来会好过一些的话,你其实可以和我说的。”张启灵想了想,重复了一遍自己曾说过的话,“我们是家人。”
就在那一刻,张郁澜承认自己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就在情绪到达极点的时候,周身的情感瞬间被剥离。
脱去感性的外衣后,剩下的只有理性的本真。
这可不是自己的世界,自己就是将满腹的委屈说出来,万一和原身的记忆对不上怎么办?
再者,难不成自己说出来,眼前人便能感同身受。
他会怎样去理解自己的痛苦?
万一他听了之后,面上不说什么。
可在未来的某一天,利用这些让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去伤害她怎么办?
能听自己满腹委屈的人已经死了。
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而她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事实。
若是轻易便能取代那人,那只能说,那人对自己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不能对任何人放下戒备。
低下头须臾的功夫,她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脸上的表情。
弯着眉眼,上手拍了拍张启灵的肩膀,“感谢你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不用了。”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能读懂她情绪的家人,是能和她一起同行的合伙人。
两人说话的功夫,无邪也已经在王胖子的帮助下,处理好了阿宁的伤口。
无邪回头看向张郁澜,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双腿不自觉地发软。
深呼吸好几下之后,才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颤抖着双腿,一步步走到张郁澜的面前。
“你来吧!”无邪在说这话的时候,大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气势。
事是他提出的,他自然没有缩头不认的道理。
虽然可能会有些疼,但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