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方宴府邸,朱红的大门在日光下透着威严,门檐上的雕花精致繁复,恰似这户人家在临安城的显赫地位。
府内庭院深深,翠柏与繁花错落,石板路蜿蜒其间,连接着各处楼阁。
林宛瑜居于后院一处幽静居所,屋内绫罗轻垂,暖炉生香,驱散着初冬的寒意。
她身着月白绫罗裙,外披一件淡紫绣纹锦缎披风,柔美的面庞此刻因疼痛而泛白,额间细密的汗珠滚落,沾湿了鬓边的发丝。
她手中那五彩线团,本在指尖缠绕,似要编织出对新生命满满的期许,此刻却“咕噜噜”滚落于地,线绳散了一地,恰似她慌乱的心绪。
“夫人,您怕不是要发作了吧?奴婢,奴婢……”柳儿本在门外候着,听到屋内动静,匆忙推门而入,手里还握着为夫人新沏的茶盏,此刻惊得茶都洒了些许在裙摆上。
她不过二八年华,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慌张,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手中茶盏晃个不停。
林宛瑜见她这般模样,深吸一口气,手抚着隆起的腹部,极力压下那一波波袭来的剧痛,凤眸半眯,透着平日里当家主母的沉稳,缓声道:“莫急,柳儿,你且去请稳婆前来,稳婆就在西厢备着。
另派人速到学政府请老爷回来,就说我要生了,切不可耽误。”
说话间,她的声音虽克制,却仍带着几分颤抖,指尖因用力攥着衣角而泛白。
柳儿经这一提醒,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将茶盏往桌上一搁,连声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她转身便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发丝在脑后凌乱飞舞,裙摆也随着急促的脚步左右摆动。
方府的小厮得了吩咐,腿脚麻利,像离弦之箭般冲出院门,奔往学政府。
一路上,街边的摊贩、行人纷纷侧目,只见他身着深蓝布衫,腰束黑带,神色焦急,脚步匆匆,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小风。
柳儿跑到西厢,稳婆早已听到动静,挎着接生的包袱迎出来,这稳婆年约五十,面容和善,目光却透着干练,一身藏青布裳,干净利落。
“哎呀,可是夫人要生啦?”稳婆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随着柳儿往主院赶。
“是啊,王婆婆,您可快着些,夫人疼得厉害!”柳儿气喘吁吁,边跑边答,胸脯剧烈起伏。
回到居所,屋内已燃起更多暖炉,光晕摇曳,婢女仆妇们进进出出,端热水、拿布巾,忙得脚不沾地。
林宛瑜靠在雕花床榻上,锦被被汗水浸湿,她紧咬下唇,下唇都快渗出血来,双手死死抓着榻沿,身子不时因疼痛而颤抖,却硬是不吭一声,只盼着方宴能快些归来。
“夫人,您且放宽心,老身接生过的孩子可多了,保管您顺顺当当。”
稳婆坐到床榻边,拉过林宛瑜的手,轻轻拍着,眼神笃定,声音沉稳有力,试图安抚她慌乱的心。
林宛瑜微微点头,额发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脸颊上,她抬眸看向门口,喃喃道:“夫君,你可要快些啊……”那眼神满是期盼,又透着几分无助,在这生产的关键时刻,满心都是夫君能陪在身旁的渴望。
学政府内,雕花窗棂透进几缕日光,洒在堆满公文的书案上。
方宴一袭玄色锦袍,袍角绣着的银线暗纹在光影下隐现,正皱着眉专注审阅公文,手中毛笔不时落下批注。
突然,小厮连滚带爬闯入,“老爷,老爷!夫人要生了,正疼得厉害,让您速回!”
方宴猛地起身,墨汁溅在雪白宣纸上,他浑然不顾,文件散落一地亦未瞧一眼,心急如焚道:“快,备马车!”说话间已大步跨出门槛,衣袂带风。
一路上,他坐在马车里,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身子前倾,恨不能将马车壁盯出个窟窿,那焦急全写在脸上,嘴里不停念叨:“宛瑜啊,你千万要撑住,一定要平安。”
方宴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打湿了领口精致的盘扣,平日的沉稳儒雅此刻全化作对夫人的担忧。
方府朱门在望,马车还未停稳,方宴便掀开帘子,飞身跳下,脚步踉跄几下才稳住身形,直往后宅奔去。
到了居所外,丫鬟婆子们拦在门口,他被阻得一个趔趄,“老爷,产房污秽,您且在外候着。”
“宛瑜,宛瑜,你可安好?”方宴拔高声音喊道,声音因焦急而沙哑,眼神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似要穿透它看到屋内状况。
屋内,林宛瑜本疼得意识恍惚,听到方宴声音,像溺水之人抓到浮木,攒起全身力气,强撑着回道:“夫君,我无碍,你莫慌。”
可那颤抖的语调,泄露了心底害怕,她紧抓着锦被,鬓发凌乱,面色苍白如纸,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身上月白的亵衣也被汗水浸透,狼狈不堪,唯有眼神透着坚毅,盼着能顺利诞下孩儿,不让夫君忧心。
“宛瑜,我在这儿,我已派人去范府请柳夫子,她很快就来,你别怕。”
方宴在门外踱步,想到夫人与柳清漪交好,信重她,柳夫子虽无亲生子嗣,可府中姨娘生产多亏她照料,经验颇丰。
林宛瑜闻言,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喜极而泣:“好,好,有清漪妹妹在,我安心许多。”
彼时,范府翠竹院,阳光斑驳洒在石桌上,柳清漪身着浅绿罗裙,外罩一件鹅黄比甲,正提笔写着礼单,秀眉微蹙,专注思量。
“夫人,方府来人,说林夫人要生了,邀您速去!”丫鬟如意匆匆来报。
柳清漪搁笔起身,惊喜道:“可算等到这日了!”
她忙吩咐如意,“快,请府医一道,备车!”
柳清漪神色既欣喜又紧张,手中帕子不自觉绞紧,深知产子如过鬼门关,一丝不敢耽搁。
方府门外,方宴瞧见柳清漪马车赶来,忙迎上前,拱手作揖,“柳夫子,此番全拜托您了,宛瑜她年纪不轻,这头胎我实在放心不下。”
他身着的锦袍此刻皱巴巴,发丝凌乱,眼神满是哀求。
柳清漪颔首,温声道:“方大人放心,我定当尽力。”
言罢,便快步走入产房,门“吱呀”关上,方宴在门外,像尊雕塑般伫立,眼神死死盯着门,望眼欲穿。
屋内,林宛瑜见柳清漪,伸手拉住她衣袖,泪如雨下,“清漪妹妹,你来了,我好怕。”
柳清漪轻拍她手,安抚道:“宛瑜姐姐安心,这不是还有我在呢。”她转而问道:“稳婆,现下林姐姐情况如何?”
稳婆满脸笑意回道:“方夫人胎位正,孩子看着不大,没大碍,就是宫口开得慢些。”
柳清漪松了口气,转头对林宛瑜说:“宛瑜姐姐,第一胎是遭罪些,宫口开得慢,你且听我言,别一股脑用力,阵痛来时再使劲,过了就放松歇着,莫急,等阵痛连成一片,孩子就快了。”
林宛瑜点头,依言照做,果真轻松些许,稳婆啧啧称赞:“柳夫人,您这法子妙啊,老身接生多年,都没讲得这般清楚,可帮大忙了!”
柳清漪浅笑回礼:“您过奖,都是些经验之谈罢了。”
日头渐西,屋内点起烛火,光影摇曳。
林宛瑜用过午膳,精神稍好些,到了晚膳前夕,她忽觉腹部坠痛加剧,似有重物下沉,忙道:“清漪妹妹,我似要如厕。”
稳婆一听,喜道:“夫人,是孩子要出来啦,再加把劲!”
林宛瑜咬紧牙关,双手攥紧床边绳索,拼尽全力,随着一股热流涌出,身子陡然一松,紧接着,响亮的婴儿哭声打破屋内紧张氛围,稳婆抱着孩子高喊:“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室外,方宴听到哭声,抬手狠狠抹了把额头汗水,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欣慰与喜悦,眼眶泛红,喃喃道:“宛瑜,辛苦你了。”
林宛瑜靠在床上,虚弱却幸福地看着襁褓中的儿子。
柳清漪笑着打趣:“宛瑜姐姐,这小公子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呢。”
室内简单收拾过后,方宴走进屋来,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林宛瑜的手,满眼深情:“夫人,你受苦了。”
林宛瑜摇摇头,不错眼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越看越欢喜。
此刻她尚不知养娃艰辛,方府小公子很快便给她出了第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