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高升至工部大司空位置,还一坐就是好些年,一颗向正道的心助力左岩最多。
若非如此,他早不知何时就被铲奸除恶的正义侠士结果了,岂还能在远地他乡安生多年!
仇恨苏诫,与左右同谋残害苏诫,不能说明他是个心肠歹毒的人。
怪只怪,弑爱上位、冷血无情、众叛亲离的苏家郎实在邪恶,凡是个心性正常的,没有谁会不恨他,不想他死。
与他无冤无仇的百姓、侠士们冒死都想了结他,何说他这个遭苏贼谗言累及的堂上同僚!
自苏诫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儋州,与左岩两面三刀相对,左岩当时就心生了要诛除他于异国外乡的思想,并且付诸行动了。
然而,杀人如麻的帝侧幸臣哪里是想除就除得掉的。
苏诫每日看着是与他同吃同喝,安排在他身边侍候的也都是信得过的人,不论有个什么机会,只要看着可行,就一定不会放过。
打决然是打不过的,唯一加害他的途径唯有毒杀一样。
对苏诫下了几次毒而不见成效后,左岩越来越对苏诫心虚——他亲眼看着苏诫吃下了投毒的食物,但他竟一直好好端端的,一点痛痒没有。
把他吃过的毒倒去喂猪,猪不消一刻便毙命了。
几回皆是此般情景,可把左岩吓懵了。
苏诫是何方鬼神他不知,他只知,若自己不计划周详胡乱来,早晚会栽进苏诫深不见底的阴潭里,死不瞑目不说,很有可能还连累亲族上下遭祸。
是以,这一路来,他不敢对苏诫再动手。
直到昨日苏诫落水受伤,残废得需要人服侍,他于是看见了不可错失之天赐良机。
在征得苏诫点头后,他即刻命心腹医官来给苏诫治疗。
主从一对眼,会心相哂。
诊出每日英姿勃发的年轻男人确实精神气亏损,内伤也有好几处。
忠诚的医官于是对症下药——入口的毒毒不倒奸贼,那便换个新法子——以腐坏经脉之毒药掺糅进包扎伤口的药物中,残毁弃血肉根本,教他不能痛快死去,却也不能再助纣为虐。
他们尚不悉知苏诫此时伤情,但看其从昨日至现刻都未有异常举动,估摸是不知道被下毒的,否则按他可以先斩后奏的权力,他岂会毫无动静?
说不好,他眼下已中招了呢。
不论是他们的招还是其表妹的招。
左岩想,云渡是苏诫亲自请上船来,还给她安排居所、亲自给她买早食等,柔情万种的,人人都看见了。
而将他从水里救上来的人是庭安王,在水下他们有无发生过什么,岸上人不得而知。
他这一行之长官做过的,只是按职责道义安置他,吩咐医官给他看伤。
如此复杂局面,苏诫若出现什么状况都将是个大麻烦,离他最近的人最是逃不了干系。
想及此,左岩恍然惊醒,觉得自己被仇恨蒙了双眼,对加害苏诫的行为看得不甚清明。
庆幸今于此遇上了有曾服侍过皇上的云渡,并她横插了一手,抢着要照管苏诫,否则,以暴君脾性,苏诫若真在他身边出了事,拿他小命泄愤未可知。
有云渡在可就不一样了——她是苏诫表妹,医术还得暴君赏识过,若是她没照顾好苏诫,导致他出现生命危险,导致暴君失去信用之人,他的暴脾气定然会偏多地往云渡身上撒,极少会怪罪在一个马上要为他修建豪华行宫的工部司长身上。
为了离麻烦远远的,左岩干脆都懒得去看一眼苏诫,把照料极难杀的奸贼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云渡。
并且,他说这些话时,特意把话音提高,尽可能地让更多人听见,苏诫自此刻起,由其柔情相待的表妹、皇上信赖的医士、授技帝王宠妃的圣手倾力照顾,不干他左岩一丝关系。
撇清自己,左岩就要走。
云渡故意叫住他,试探他回避苏诫的态度是否坚决,道:
“大人开口闭口是称表兄为贤侄,想来你们两家关系蛮亲的。
你一大早就带着医官来看,一定担心极了,虽我自请要照料表兄,也不是就要将他占为己有。
你若不放心,不妨去进去看看。他昨日一直到半夜,精神都是蔫蔫的狼狈为奸,情况不是很好,到了下半夜好容易才睡着,吵不到的。”
左岩婉言回绝,说唤苏诫贤侄只因其父曾是太学祭酒,为人仁义贤良,颇受朝中官员乃至京中百姓敬重,并无多少亲近来往,看就不看了,有人照顾着他即可,免省见了非亲非故者,影响心情,从而影响恢复。
云渡计谋得逞,送走左岩,自回了房。
回途中,与左岩同仇敌忾的医官问他真就这么信任了云渡,借她的手解自己的恨?
左岩把自己的思虑讲给医官听,医官这才恍然大悟,认为大人考虑的是。
且说云渡回到房中之时,苏诫已醒来,正靠坐在床榻上。
静静地看着云渡走进,愤愤然摘了幂篱扔到靠窗的坐榻上,手里一瓷瓶“噔”地往方几上重重放下。
黑着脸坐下来。
回头见他,她温婉一笑,刹那,那笑赶紧又敛了,似乎是意识到这样的表情不应该给他。
云渡站起,脸色冷幽幽的,走向苏诫所在的里间。
过程中,她看似随性,实则心里却是有意把衣裙整理得体,把不知是否还整齐的头发理了又理,一副脸上不屑眼里却含着一股娇羞的姿态。
“你醒了。可是我们说话吵的?”云渡挂起珠帘,清冷语气里不由自己的透着温和。
给人重重拿起,柔柔放下的矛盾。
“生气了?”苏诫声音哑涩。
他左半边脸异常的泡肿,说话时,他的嘴是无法自由控制,以致音色与往常大相径庭,完全不像他。
瞧着他猪一样的形容,云渡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遍地都是讨厌、恨你的人!”
手指按按他泡得发光的脸皮,“可痛?”
苏诫抬着眼眸,眼角弯弯的:“你能不再讨厌我,痛也不痛了。”
嘴角努力想勾起,向她示出笑颜,努力也白费,他脸肿连累到嘴上来,自如说话都费劲,笑这样悦目的表情,此时是做不出来的。
即使勉强做出了,看起来也不会悦目,只会刺眼。
“油嘴滑舌!”云渡觑他,“最好你就一辈子都这样。以前竟不察你是这样轻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