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想象中的沈虞,因为要进宫,心中忐忑,辗转反侧。
实际上的沈虞,想着明天可以白嫖到许多漂亮衣服,想到明天可以问沈夫人把原主过去没有的月银都榨出来,心里美滋滋的。
一秒入睡。
因为有利可图,沈虞早早就起来,积极地去沈夫人的院子,不过她再如何积极,也没积极过一大早就去给沈夫人请安的沈雪。
也没积极过,清早就上门候着的锦绣阁的掌柜和绣娘。
因为沈雪来得早,所以沈夫人就让沈雪先选了布匹,让锦绣阁的掌柜给沈雪量尺寸这些。
屋子里温馨热闹,沈虞一来,这热闹戛然而止。
沈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只有当家夫人的威严。
沈雪倒是很友好的对着她笑了笑,恭敬地给她见礼:“大姐姐。”
沈夫人如今对沈虞越发厌恶,完全不想看她,将目光落在旁边,冷漠的道:“你自己选两匹布,做一身衣裳。”
“啥,让我专门跑一趟,就是为了这一身衣裳?”沈虞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我没有搞错,母亲是因为贵太妃喊我进宫,怕我现在这些衣裳穿出去落了沈府的面子,所以才要给我做衣裳的吧!”
“我就算只是幼年时候进过宫,但也依稀记得,进宫是要多备两身衣裳吧!”
在还没被沈夫人厌恶前,原主也是出过门的。
沈夫人:“……”
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她勉强的道:“那便做两身。”
她当真是多一点都不愿意给沈虞。
锦绣阁的掌柜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一点都不妨碍她吃瓜。
这沈夫人是真的没把沈大小姐当女儿啊,太狠心了。
刚刚,沈夫人可是大气地让她给沈二小姐做七套衣裳,并不是因为沈二小姐如今成了准七皇子妃。
过去,在沈二小姐还不是准七皇子妃的时候,她每次来沈府,沈夫人也会让她们给沈二小姐做衣裳。
仔细想来,沈夫人竟然从未喊过她们给沈大小姐做过一次衣裳。
她之前因为沈大小姐那些不好的传闻,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后面听了那双珠的故事才惊觉沈府做人不厚道。
但沈虞站出来澄清后,她又觉得是误会。
可今日所见,和过往之事……
她不由得开始同情沈虞,多可怜啊,明明过得不好,却还要被逼出面维护太傅府的名声。
沈虞嗤笑一声:“两身?”
“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的好母亲,过去你们给什么,我就承受什么,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们是把我当人,当女儿的,只是因为我自己委实不争气。”
“可换亲后我才意识到,你们从来没有把我当人,也没有把我当女儿,我理解你们需要和喜欢能让你们面上有光的女儿的心情。”
“谁不喜欢优秀的人呢,我也喜欢。”
“但你们既然是用这一套衡量标准来衡量亲情的,那我也不得不如此了。”
“住口!不想要衣裳,那就滚。”沈夫人怒道。
沈虞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话,简直是把沈夫人的脸揭下来放在地上踩。
沈虞站起来就往外头走,一边走还一边散漫的道:“哎,也不知道我明天穿着这身衣裳进宫见到我那前未婚夫的亲妈,说说这些年日子的不易,那位传说中十分仁善的贵太妃,会不会跟七皇子一样给我一笔钱。”
听到沈虞提及七皇子给的钱,沈雪都气笑了:“姐姐,七皇子给了您钱,您非但不心存感激,还欺辱上门送钱的人,昨日更是……”她一时愤怒,说到一半却又及时恢复了理智。
沈虞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昨日更是怎么?”
沈雪不敢再说什么,怕沈虞把铜板的事情闹大。
僵硬的道:“没什么。”
沈夫人也怕沈虞把这些闹大,若是坏了七皇子的名声……
她咬牙道:“你到底想如何?”
沈虞平静的道:“我只是想得到,我作为一个嫡女,应该得到的体面。”
原主所受的委屈,她会让其全部都重见天日。
“寻常世家嫡女,有四季衣裳,但我从来只有两季衣裳,寻常世家嫡女,每季衣裳十套起步,而我那两季衣裳,每一季只有四套。”
“寻常世家嫡女,其父母会请父子给她开蒙,会请女先生教她读书识字,或者去族学,由族学的先生统一教学。而我在六岁那年,就被母亲勒令不许去族学,母亲也没有给我请女先生到府里来教导我。”
“还是我的奶嬷嬷教我,可我的奶嬷嬷,不过是为我打抱不平了几句,就被母亲赶出了府。”
“我都不说,我们府里的庶女,有没有四季衣裳,四季衣裳是何数量了,也不说我们府里的庶女有没有在族学读书,有没有嬷嬷教导规矩了。”
“毕竟,嫡庶有别。”
这句嫡庶有别,用在这里,讽刺意味简直拉满。
锦绣阁的掌柜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才没让自己发出抽气声。
众所周知,沈府二小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俱佳。
她虽然因为庶出的身份,在嫡女圈不怎么受待见,但那些嫡女也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才女。
这也是为什么,沈府换亲后,大家都表示祝福。
除了因为之前沈虞名声不好,更是因为大家觉得抛开庶出这点来说,她是配得上温文尔雅的七皇子的。
可沈二小姐出众的背后,竟然是因为沈大小姐六岁就不被允许去书院,甚至唯一能教导她的奶嬷嬷都被赶走了么?
这哪里是亲娘,简直就是继母啊!
便是继母,也不敢做得这般明显,起码也还是要装装样子吧?
作为一个有正常价值观的人,锦绣阁的掌柜都忍不住心疼沈虞了。
这沈夫人的脑子,完全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母亲,你这个京城最贤惠、最仁善、最好的嫡母这个名号,是靠着献祭您的亲生女儿得来的,您连我生气的资格,连我叫屈的资格都要残忍剥夺么?”
“背着这沉重的美名,你晚上睡得心安么?”
她这般说的时候,一步一步逼近沈夫人,目光锐利地直视她的眼睛。
反观沈夫人眼里,有恼怒,有惊慌,甚至还有一些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害怕。
明明沈虞没有对她动手,但她却觉得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样,让她呼吸不畅。
她想呵斥沈虞,让沈虞不要乱说。
想教训沈虞,让她也不看看她那丑陋肥胖的样子,看看她自己那不讨喜的样子,任凭谁有一个她这样的女儿都会觉得耻辱,都会恨不得把她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
想要让沈虞不要不知足,要懂得感恩,她靠着沈府,吃饱喝足无忧无虑,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但她面对这样一双平静至极,不再小心翼翼,不再敬重她,不再想要博得她的欢心,不再渴求一丝母爱的眼睛,任凭心里千言万语,波涛汹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夫人很清楚,她能拿捏的,是那个在乎她的沈虞。
而现在,她比什么时候都清楚地意识到,她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极度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