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早。”
秀一没有回应问候,而是摇了摇头,然后拄着拐杖跟着埃普斯走向手术室。
‘心情很奇妙。’
真的是这样。
[为什么?]
‘原本在这种情况下心情应该真的很好才对。’
[从秀一到目前为止的行为来看,确实应该这样。]
‘别乱加奇怪的线索。’
[你总是希望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这才奇怪。]
‘哼。总之。’
秀一看着按照自己速度慢慢走着的埃普斯,埃普斯似乎从秀一的脸上读出了复杂的情感,原本内科医生工作久了就会有这种能力,即使不是精神健康医学科的医生,因为会见到很多心理上痛苦的患者和医生,甚至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怎么了?李医生?你对诊断不满意吗?”
“不,不是那样的……”
秀一回头看了看,因为已经走过了一段走廊,所以什么也看不到,特别是已经乘患者电梯离开的约翰·保罗,连痕迹都没有了,但在秀一的眼里,仿佛能看到他那无比狡猾的脸。
“约翰·保罗这个囚犯犯了什么罪?”
“详细的不太清楚。”
埃普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继续说道,原本囚犯的犯罪记录原则上至少不会对医生公开,毕竟医生也是人,如果知道患者犯了可怕的罪行,就很难对患者的痛苦产生共鸣。
“但是那个监狱里的囚犯至少犯过杀人罪。”
“杀人……”
“而且下半身不方便,行动却没有丝毫阻碍。”
“嗯。”
“这意味着他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美国的监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丛林,弱肉强食这句话在那里再适用不过了,如果那里有像约翰·保罗这样身体不方便的人,通常都会成为猎物,但他能好好地活着,就意味着他有相当无形的力量。埃普斯虽然自己没有去过监狱,但因为诊疗时听到的情况,对他们的情况有一定了解。
“是坏人中的坏人吗?”
“嗯……可以这么说。”
“治疗这样的坏人是对的吗?”
“啊。”
听了秀一的话,埃普斯才想起秀一还只是二年级住院医生,‘确实……还年轻。’
仅仅是二年级住院医生这个职位就很年轻了,而秀一在这二年级中也是年轻的,因为在美国,一般大学毕业后进入医学院的模式很普遍,而且比起直接从一般大学毕业,休学积累各种经验的情况也很多,实际上史蒂夫就比秀一大四岁。
‘也不是勉强。’
虽然诊断能力无人能及,但经验不足,埃普斯一边想着秀一至少还有人性的一面,一边开口说道。
“李医生,医生……不应该对患者进行价值判断。”
“我知道,但就是做不到。”
“一开始是这样的,我也有过治疗的患者犯罪进了监狱,然后又来复诊才知道的情况,嗯……就是这样知道的。”
“啊。”
“但不只是这种情况,人是会变的,变好或变坏,我见过很多变好的人。”
说实话,埃普斯也不认为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约翰·保罗会改变,但因为约翰·保罗而有可能改变的其他人的治疗不能放弃,因为一旦有这种想法,医生就不再是医生了,虽然不完全同意希波克拉底誓言,但至少在避免对患者价值进行判断这一点上没有异议,医生是有权力干涉他人生命的人,如果这样的人对生命的价值感兴趣,那是非常残酷的事情,对患者和医生都是如此。
“嗯。”
“李医生,今天你诊断出了一个人的铅中毒,也许还能治疗他的下半身麻痹,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约翰·保罗……”
“不要把对象想成是约翰·保罗,虽然很难,但必须这样,这不是作为教授说的话,只是作为一个前辈医生给你的建议。”
秀一一时无法回答,但觉得埃普斯的话很重要。
[先把这些存入数据库,以后再仔细想想。]
‘好,这样比较好。’
[现在先集中精力手术,这样的机会不多。]
‘确实。’
什么时候才能进神经外科手术室呢?如果进入泰华医院,即使这样的请求被接受,也可能因为没有时间而无法进入,于是秀一决定先集中精力眼前的事情。
“嗯,谢谢。”
“好的,李医生,这边,从这里进去。”
“嗯。”
秀一就这样走进了观摩室,观摩室里有一台显示器,通过一扇大窗户,房间向外突出,可以几乎垂直地看到手术室,这是一个让人担心会不会倒塌的设施,但不管怎样,里面看得很清楚。
“能听清楚吗?”
因为秀一拄着拐杖,所以迈克、神经外科住院医生、麻醉科医生等都已经进来了,不,约翰·保罗也趴着,虽然距离远看不清脸,但能看出他很紧张,从他抓着前面突出的把手的手微微颤抖就能看出来。
“嗯,能听清楚。”
“好,手术顺利的话就不会挨骂了。”
“会顺利的。”
“好,那开始麻醉。”
迈克对听话的住院医生说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后,看向麻醉科,麻醉科在脊柱麻醉后,又将安眠药通过插在患者手臂上的管子注入。
“睡着了。”
“好,开始。”
迈克确认约翰·保罗紧闭的眼睛闭上后,伸出了手掌,于是护士立刻递上了局部麻醉剂,除了实习的时候,这对第一次进手术室的秀一来说是相当陌生的场景。
‘还要麻醉?’
[关于这方面的数据积累不多。]
仲景也是如此,他进入秀一身体后就再也没进过手术室,也没读过这方面的论文,甚至像这样简单的手术在教科书上也很少提及,这是必须在手术室亲自学习才能知道的事实。
“麻醉效果好像不错?”
“嗯。”
“好,手术刀。”
迈克确实是神经外科医生,他没有含糊地把医疗设备名字说错,“要拉了。”“要切开了。”“要夹住了。”他只说用途,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设备名字,奇怪的是,护士都能听懂并适时递上合适的设备,甚至每次说要拉的时候递上的东西都不一样,但都符合当时的情况。
‘很厉害啊?这是在解读手术吗?’
[是经验吧,看起来是配合得很好的团队。]
‘这也是一种系统吗?’
[可能是吧。]
仔细想想,在内科诊疗时,也是每个教授都有固定的护士和工作人员进来,这是为了让他们能在团队合作良好的状态下工作吧,从门诊的情况推断,手术室可能也是这样。
嘎吱。
就在秀一和仲景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时,迈克终于到达了碎片处,切口很小,纵向切开,看起来仅靠这个切口做手术非常困难,当然迈克的实力和经验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在秀一看来,最重要的是一种叫做导航的设备。
‘那是什么?’
[以刚才拍的mRI设备为基础……好像是显示现在正在操作哪里的设备。]
‘非常好啊?’
[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我。]
‘为什么一说到机器就有竞争心,完全是不同的机器啊。’
[话是这么说。]
秀一把爱顶嘴的仲景抛在脑后,再次把视线转向手术场景,通过显示器能看到一部分,通过窗户也能看到一部分,只是因为迈克的后脑勺挡住了摄像头,所以不完全,但至少能大致知道在做什么。
叮当。
很快,被认为是约翰·保罗右腿无力原因的弹片掉了出来,掉进铁制骨盆里的声音非常清脆,“呃。”与此同时,睡着的约翰·保罗抬起了头,不,是想抬起来,如果他的头没有被器械固定的话,可能是因为碎片在神经附近,掉出来时受到了刺激,如果你曾经把肘部撞到类似角落的地方,可能会有大致的同感,那种刺痛感不是安眠药能消除的。
“啊,醒了?太好了。”
迈克一点也不慌张,反而说反正也要叫醒他,然后走向约翰·保罗的头部,“现在能完全听懂我说话吗?”
“嗯,能。”
虽然因为麻醉没有疼痛,但感觉很奇妙,毕竟有人在背上动了刀,这是理所当然的,约翰·保罗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因为被固定着,摇晃的感觉更强烈,但不管怎样,迈克大致明白了,“好,那弯曲一下右膝盖。”
“嗯?我的膝盖动不了。”
“不,试试,你做手术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在,在这种状态下?”
约翰·保罗虽然没学过医学,但觉得正常情况下医生不会要求在背上开刀的时候做这个,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啊,终于要为我一直以来的恶行受到真正的惩罚了’,但迈克很认真。
“试试。”
“嗯。”
约翰·保罗于是想,我要是懂医术该多好啊,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当然,他找血管的能力比一般医生强,但他想起自己到目前为止注射的不是药而是毒品,“嗯。”
“动一动。”
“嗯?”
“哦。”
“现在……这……”
“动了,虽然肌肉太弱了……动了。”
看到约翰·保罗右腿动的不只是迈克,观摩室里的狱警、埃普斯、史蒂夫也看到了,当然,让这个奇迹成为可能的秀一也看到了,“哇,哇啊!这是真的吗!”约翰·保罗真的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嗯。”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刚才还心情沉重,看到约翰·保罗高兴地动着腿,不禁微微一笑,‘果然医生是要治愈病人的吧。’
[这样才能赚钱啊。]
‘不,不是,你……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