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息怒,听吾一言。那蜘蛛精从伴生仙石的芝兰得道,升做昆仑阆苑侍女,又奉命去白虎岭三探猴子道心,再到情根深种,于五百年前舍弃天箓下界与短命猴成亲——前前后后,她与妖猴缘分痴缠,至今已是妖猴轮回的‘四世妻’矣!”
“娘娘试想,待妖猴集齐六根,寻回记忆,念及旧情,必为她而奋不顾身,亦为她而投鼠忌器!”
“到那时候,她竟比那佛门金箍还好使哩!”
“因此,活着的她,就是猴子软肋!相反,死了的她,反而毫无用处!”
“娘娘可假装顾念阆苑侍女情分,饶过她剑指天庭的死罪,只以四道符将她镇在盘丝岭。”
“待天命人聚齐六根,摘掉金箍,脱离佛门掌控,昆仑再以这‘四世妻’为质,挟蛛精以令大圣——则佛门机关算尽,皆无用功,而昆仑不劳而获,收下乖顺听话、巅峰圆满之齐天大圣,可谓大获全胜!”
——《鹤仙人·阆苑策论》
飞向盘丝岭的路上,猴子醉于四妹幽香,又疑心四妹那早死的夫君,可能就是那前世的自己,因此不断试探四妹,对她摸摸蹭蹭,猛攻四妹防线。
四妹聪明灵醒,精准捏住猴子那不老实的右前爪,回眸嗔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摸。
猴子不放过每一个眼神交流的机会,趁机猛攻四妹芳心,反制四妹的玉手,悄悄在她手心写字道:“你必是我前世桃花债,快让我再续前缘,今生爱你到天涯。”
四妹被握住手心写字,虽然痕痒难忍,痒到眯眼咬唇,可她瞥一眼旁边祥云上的猪八戒,见八戒未发现二人之事,竟放任那猴子轻薄,在她手心将银词艳赋写完,着实让猴子发挥了一波长处,倾泻了一波火力。
等猴子写完那三句甜言蜜语,四妹已无闪躲余地,只得正面回应,低头幽幽道:“我最怕的,正是你爱我,你可知否。”
猴子大惊失色,忙写:“为何?”
四妹抽回柔荑,小声道:“你为了摘掉头上的金箍儿,不惜经历分尸大劫。”
“我不愿做你的第二个金箍儿。”
“我知道会给你带来折磨,所以我不贪这片刻之欢。”
“你现在虽不懂,以后便知道了。”
四妹垂下漂亮的长睫毛,黯然吐露了真实想法,察觉到气氛沉重,又立刻强打精神,罕见地展颜微笑,调皮地哄那猴子:“臭猴子,横竖你身边不缺仙子,足够充实三宫六院啦,届时左拥右抱,采补阴阳,享尽齐人之福,教天上神仙羡慕,岂不美哉?因此,你还是专心大事,做大做强,少想那梦幻泡影之事啦。”
原来,这才是四妹不拦着猴子纳采仙子的真实原因。
她是真的爱猴子,爱到连幸福也不要。
她真的,我哭死。
前尘往事,被四妹形容做“梦幻泡影”。
那猴子记忆有限,万万联想不到,那轻描淡写的“梦幻泡影”,会是“仙缘缠绵四世、刻骨铭心千年”的不变深情。
他陷入迷登,乖乖松开不老实的右前爪,怕惹恼了高冷的四妹,老老实实驾云疾行。
四妹又恢复了那清清冷冷的剑仙风度。
————
大圣如何繁荣花果山,如何与四妹在山岭追逐嬉闹,如何救猪八戒,如何飞紫云山……那亢金星君借摸鱼时光,在南天门上,时时偷窥,尽收眼底。
看到大圣既有神通,又重旧情,让亢金星君越发坚信,当年的齐天大圣回来了。
验证心中猜测后,亢金星君更想下界,去花果山近距离看看大圣,因此而心痒难耐,魂不守舍。
氐土貉听到亢金星君的狂悖之念以后,大惊失色,坚决反对,拼命劝阻:“您知不知道自己处于事业上升期?”
“我的星君大人!您究竟是在金钹上撞坏了脑子,还是被猴子迷了心智?”
“你可知,你那萌动的凡心,一旦传于六耳,你这万载难求的东山再起机缘,就会因‘通匪’而毁于一旦?”
“你可知,老娘为了你的星位,如何钻营取巧,如何上下打点,如何左右逢源,耗费多少心血,赔了多少笑脸,扯了多少诳语!”
“老娘但凡把这些心血,用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加官进爵,青云直上了!还在这里陪你当个小小星官?”
“老娘少操你这份心,现在高低也是个娘娘了!”
“你怎能视姐姐的苦心如草芥,前途说舍弃就舍弃,星位说不要就不要,只为了那只臭猴子!”
氐土貉结结实实地破防了!
亢金星君良心发现,也知道对不起闺蜜,又割不断相思,于是蠢蠢笨笨地狡辩:“姐姐别生气,龙儿发誓,若那猴子飞黄腾达,龙儿一定替姐姐争个娘娘神位,吃万年香火。”
氐土貉听了,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我的星官大人,你是不是忽略了两个前提?”
“首先,那猴子得飞黄腾达才行吧?”
“你说刚才那梦话,是笃信猴子能择日成圣?”
“其次,你得在猴子跟前说得上话才行吧?”
“你说刚才那蠢话,是默认能跟他开花结果?”
“不行不行,你已经开始说疯话了,你要管住嘴巴,不可让第三个人听见这些疯话,知道吗?”氐土貉急的团团转。
亢金星君蹙眉歪头,还在搜肠刮肚地思索其他借口,忽然仙童飞奔嚷报:“天王殿千里眼柳仙高明大人前来传旨也!”
氐土貉花容失色,正惊惴不安,出去堵千里眼时,那身材颀长的银甲神将已经大步流星走进宫来。
拾阶上殿。
将一支军令,扔在太师椅中间的茶几上。
千里眼自己,往太师椅里一坐,摘下头盔擦汗:“好事来了。”
“天王殿军令。”
“点齐二十八星宿,会同五营神兵,下界花果山,追缉妖猴,并拿干系人等,归案治罪。”
“正好亢金星官也在,一起接军令,准备披挂,按时出征吧,切勿延误了军机。”
氐土貉大喜过望,拍手眯眼笑道:“高将军果真送来好事,下界打花果山,那可是白捡的功劳!快尝尝人家亲手烹的阳羡茶,这可是用昆仑雪水泡的!”
千里眼听到是昆仑雪水泡的茶,笑道:“确实难得。”于是接茶吹凉,轻轻啜一口。
氐土貉喜悦过后,又担心亢金龙到花果山干傻事,转瞬又害怕起来,小心翼翼问:“高将军,请问此役,可否告假?”
千里眼抬起睫毛,看了默不作声的亢金美人一眼,开门见山道:“亢金星君要告假?”
氐土貉连忙罗列借口:“亢金星君上次吃疯猴重棍,打飞几百丈,在小西天落下的旧伤也应声崩裂,这都是众目睽睽所见!只见那新伤旧伤叠加,仙体惨烈,虚不受补,用药无果,因此难以再战,恳请高将军在天王面前美言几句,替亢金星君告假。”
“我愿将今年新采之‘阳羡茶’三斤,送至高将军府,以表谢意。”
千里眼放下茶,笑道:“氐土星官给面子,叫小将一声将军,实际上,小将不过是棋盘山一只断子绝孙的柳妖罢了,远不及道统正传的星官尊贵。”
“茶就别送了。感念星官,尊重我这等树妖出身的裨将。”
“所托之事,必尽全力。”
“走了。”
千里眼喝尽阳羡茶,以示受礼应托,然后拾起银盔,大步流星往外走。
氐土貉喜笑颜开,追着道谢。
那千里眼却在宫门口,突然止步,戴上银盔,郑重对氐土貉道:“以后不要在宫里大喊大叫,我那兄弟高觉,正在争天王的宠,若让他听见,指不定会卖你邀功——到那时候,你和亢金星君,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上斩仙台!”
提醒完氐土貉,千里眼再无多话,大步出宫门,只留下娇躯酸软的氐土星官,失魂落魄地歪坐在宫门口,后怕万分地喃喃道:“这天庭耳目,果真非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