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香喷喷的炖肉,众人心中浮现出同一个疑问:
这到底是羊肉.....
还是「人肉」?
“昨天宰的?”陈极问道:“昨天白天吗?”
阿布点了点头:“大正午那会儿,郑老太太吩咐人杀的,小燕给我们送了半只来。”
小燕是郑宅的婢女,正是她将吴弓三人带到村长家。
“上好的羊腿肉。”阿布羡慕地指了指碗:“我亲眼看着厨子一刀刀剁下来的,加了大料炖,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倍香!”
说着,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操起一根筷子便插到羊肉里,肉丝顿时被扒拉开,露出下面被煮到乳白的骨髓。
“炖了几个小时呢。”
阿布说道。
谭向松面色惨白,望着汤汁上的肥腻油花,喉咙一阵滚动。
他已经控制不住地想吐了。
没有人动筷子。
厢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
阿布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眼神却慢慢变得怪异。
“这么好的肉,你们不吃么?”
沉默了几秒之后,吴弓忽然叹了口气,手轻轻擦拭眼眶:“实在对不住。”
“我小儿子前几日染了风寒,卧病不起,我已经在菩萨面前许诺过,一年不占荤腥。”
“多谢村长的好意,只是这肉,我无福消受了。”
话说这么真,也不怕犯了忌讳!
姜忠瞥了眼吴弓,咬着牙补充道:“我也是,我哥前天刚死!”
反正他没亲哥,说了也不算数。
陈极不语。
他只是瞅了瞅状态奇怪的阿布,又看向一直沉默的阿剪。
阿布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
他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刚想说话,就被阿剪碰了碰肩膀。
“老爷让你说这么多了吗?”阿剪的声音很轻,却让阿布瞬间闭上了嘴。
“走了。”
阿剪漠然地说道,转身就走,只给入域者们留下了一句话:
“半个时辰后出发。”
“等等!”楚婧却一步站了出来:“今天到底做什么活?”
阿剪两人的身影已经步入夜色,只剩下一句简单的话,融入雨声中。
“砍树,造喜桌。”
造喜桌。
喜宴上用的桌子。
“我还以为,会是婚床、轿子之类的东西.....”
楚婧喃喃自语。
她已经从小厮的装扮上,确认喜宴是为了大婚而开。
“对了,村长家是新郎家?”
想到这,她转头看向谭向松。
谭向松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们压根连村长都没见到,更别提新郎官了!”
殷紫琴冷不丁地说道:
“新郎在我们那。”
“郑家?”陈极看向她:“你看见新郎了?”
“没有。”殷紫琴摇了摇头:“我们只见到了那个婢女,小燕。”
“不过出来的时候,我在游廊里见到了十几个红木箱,上面挂着大红绸花,那应该是聘礼。”
陈极点了点头,将现有线索捋了一遍。
那么新娘,就是送他们的李家小妹;新郎是郑家人,多半是郑老太的儿\/孙子。
所以.....
村长周老爷,是干什么的?
他跟大婚双方并不同姓,只是为了操办喜宴?
周老爷一直没出来,暂时无法判断,他是否和山羊有关。
不过,陈极现在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他走到一边,和杜听风轻声说道:
“有个问题。”
杜听风没等他说完,便对着门外偏了偏头:“砍木?”
“嗯。”陈极皱眉道:“三槐村....一般这样起名,都和村子的布局有关,村里多半有三棵老槐树。”
他怀疑砍得就是这些树。
一直在下雨,又是黑夜,他看不清村子环境,无法确认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和槐树有关,那问题就大了。”杜听风沉吟道:“槐去了木.....”
那就只剩下鬼了。
希望不是如此。
几分钟之后,雨骤然停了。
渐渐的,天色慢慢变亮。
检查过院里没人后,大部分羊肉被几人匆匆埋到花盆里,又将白面馍掰下几块碎屑扔在地上,伪装成吃过的模样。
谁也没吃一口早饭。
姜忠的肚子一直在叫,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
没过一会儿,阿布和阿剪再次过来,这回是带着他们去砍木头的。
阿剪手中提着一只筐子,里面放着八把斧头,比楚婧在柜子里找的那几把新的多。
“跟我来。”
依旧是简洁至极的话语,阿剪转身就走,看也没看餐桌一眼,似乎对他们吃没吃肉漠不关心。
他佝偻着背,看上去很阴郁。
阿布没有跟着他们走,留在屋里收拾碗盘。
天色微明,空气潮湿,众人踏着水坑,往宅外走去。
快走到大门时,陈极戳了戳杜听风,示意对方回头看。
厢房的大门敞开。
隐约能看见阿布的半边身子弯下,整个脸埋在碗盆里,正啃噬着里头剩下的羊肉。
.....
“昨天中午宰的羊,至少证明那不是花依兰。”
八人和阿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声地讨论着。
“明天的早饭要还是炖羊肉,就说不准了。”吴弓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一路穿过不少巷道,走了已经有二十分钟,并未见到昨夜的疯男人和山羊。
“假设山羊在寻找目标,那男的干什么的?”姜忠皱眉问道:“伥鬼?”
“反正不是人。”
殷紫琴道:“它大概率和那三家有联系。”
一旁的常浩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已经很明显了,疯子唱歌,之后才是山羊抓人;李、郑、周三家都没有任何表示。
陈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望向前方。
他们已经逐渐远离了村落,步入村子的后山。
刚下过雨,雾气氤氲,不远处,一团模糊的黑影渐渐浮现。
足有十几米高。
“槐树。”
陈极心里一沉,他的猜测果然成真了。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随风吹来。
映入眼帘的是.....
三棵紧紧靠在一起的老树。
时值冬日,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无数光秃枝干,扭曲地纠缠在一起。
从树干的形态来看,就是槐树。
阿剪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最左侧的树:“上午把这棵树砍完。”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八人站在槐树下,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袄,如同寒风中的一排呆鸠。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
槐。
木.鬼。
砍木后,这个村庄少了一棵树.....
但,很有可能会多出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