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梁宸回到小佛堂。
小佛堂窗明几净，布置舒适雅致。
窗边挂着风铃，瓷瓶上插着几支带露珠的鲜花，榻上用仕女图扇压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仿佛主人只是离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继续翻阅……
若不是屋子正中的牌位，可能会被误以为这是某位小姐的闺房。
梁宸熟练地点上三支香，插在香炉上。
时时有人擦拭的牌位不染尘埃，上面却只有简单的五个字：裴秀珠之灵。
不是什么皇后，不是什么人之女，之妻，之母。
她素来爱自由，梁宸立牌位时，只写她最纯粹的身份——她自己。
梁宸静静站立一会儿，直到旁边的念经声停下，空见大师放下木鱼站起来。
“朕记得你有素心十三招的秘籍？”梁宸问。
“不需要内功就能练的那本？你小时候都不屑看，现在要来有何用？”空见大师想起昨晚的事，“你不会是……”
“有人想学，朕拿去教她。”梁宸很坦荡。
“那个她……”空见大师看着他，“就是你一晚没回来的原因？”
“你不是知道了么，何必还问？”他离开没多久，静思院的烛火就熄灭了，梁宸不信他会没猜到。
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在这里等自己。
空见大师沉默许久，咬着牙低声说：“那是你弟媳妇！”
“那又如何？”梁宸挑眉，眼中满是不屑，“梁珩配不上她。”
被她枕着睡了半个晚上，他想明白了。
自己不排斥她的靠近，她在王府又过的不好，为何不让她来自己身边？她能比在王府过得好，自在很多，快乐很多。
梁珩那样的她都能忍受，他梁宸，至少比梁珩好……
吧？
空见大师不停转着佛珠，心里那个惆怅啊！
看梁宸突然盯着右手出神，空见大师叹气：“或许你只是一时冲动。”
梁宸一向是个冷心冷肺的，他就担心他是刚碰女色，一时图新鲜，错把欲望当感情。
别的姑娘也就罢了，皇宫那么大，养多少个都没问题。
可瑞王妃，一个处理不好，是会出皇家丑闻的啊！
“如果她以后过的不开心，朕放她离去就是，还可以封她当公主。”梁宸压下涌上来的微妙不适，很是洒脱，“再怎么样，她都会比现在过的好。”
“梁珩配不上她。”他重申。
见梁宸后路都想好，空见大师恍然。
是了，梁宸六岁就能说出让母亲和离，让自己还俗，二人在一起的话来。
从小他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可惜，自己瞻前顾后，终究……
辜负了。
——
拿到秘籍后，梁宸打算下午就教曲念。
谁知暗卫来回复：“瑞王妃刚刚随瑞王离开了。”
空见大师阴阳怪气：“虽然配不上她，但人家是正经夫君呢！想带她离开就离开，想带她去哪就去哪，皇帝也管不了人家家务事。”
梁宸：“……”
——
梁珩匆忙离开承恩寺，除了昨天的乌龙事件，还有一个原因，是曲念“不经意”跟他说了一件事。
“你说什么？”梁珩俊美的脸满是不可思议，“你把去年春日戴进宫的那套翡翠首饰送李嬷嬷了？”
见曲念做出肯定，梁珩深呼吸两口气：“你知道那首饰价值多少吗？”
他十分肯定她不知道，怀疑她愚蠢到把那套首饰当普通玩意。
谁知曲念含笑点头：“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她们都爱不释手的东西，肯定不是凡物，宫里也很罕见吧。”
梁珩盯着曲念看了许久，目光越来越怪异。
她竟然知道。
知道的情况下，她还送人了。
送给一个下人嬷嬷。
梁珩觉得太荒谬了，以至于他想大笑。
那是他特意让人从掸国寻来的，一共有两套。当初他故意带进宫让母后选，母后都爱不释手，想要都留下。
为了彰显他对曲念恩的爱，他坚持让母后只能选其一，母后念叨了许久，说给曲念恩太糟蹋。
母后都舍不得的好东西，被这位从小贪婪，重利，庸俗，爱华服首饰的王妃，送人了。
梁珩大笑起来，脑海里浮现昨天跟曲若棣打猎时的聊天。
檀儿的外公是曾经的太子太傅，他很小就认识他们姐弟，也知道他们有个乡下来的异母大姐。
他送给檀儿的一盒南海明珠，给大姐了。
他送给檀儿的手镯，也给大姐了。
……
檀儿每次支支吾吾，于是他私底下问她的丫鬟，才知道是都是曲念恩撒泼打滚软磨硬泡要走的。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他对没见过面的曲念恩从小印象就很差。
——
为什么从小知道的曲念恩，跟眼前这个女人，差距如此大？
梁珩伸出手，捏住曲念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的表情严肃又认真，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研究一个难题。
“你在骗本王？你根本没送吧？”梁珩阴森森吓她，手往下轻轻掐住她脖子，“现在说实话，本王可以饶了你。”
“王爷是舍不得吗？一套首饰而已，何必这么大反应？”曲念眨了眨眼，似乎有点鄙夷他庸俗的意思，“反正妾身已经送出去，李嬷嬷特别高兴，说不定病都能好快点，妾身是不会要回来的。”
梁珩：“……”
他冷笑着站起来，吩咐办事稳妥的奶兄弟去找李嬷嬷。
女人的首饰他确实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但里面的内情，让他十分介意。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特别在意。
一定要查清楚。
他看一眼曲念，神情复杂。
——
另一边，梁宸沉着脸把秘籍收起来，招来暗卫。
“去告诉太医院的赵院判，说服太后让瑞王妃进宫侍疾，他以往跟太后勾结的事，朕可以让他一点点将功折罪。”
他冷笑着看向空见大师：“朕虽然管不了人家家务事，但朕可以让能管的人来插手。”
空见大师：“……”
梁宸仰头看着天，漫不经心指导：“可以从子嗣入手，告诉太后，瑞王一心宠爱瑞王妃，只有瑞王妃进宫，瑞王才会有心思宠幸其他女人。”
“若这样都办不到，让他随便找棵树自挂。”皇帝陛下霸气侧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