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少女对此没有意见。
扫雪赶车的护卫甚至还会觉得这份工作高人一等,大抵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那他苏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为何如此,那也很简单。
凡事都怕对比。
因为他们没有见过黎明,所以可以忍受黑暗。
相比起冻死在稻草中的贱民,他们赢得太多了。
……
马车在护卫驱使的骏马牵引下,疾驰如箭,穿越漫长的外城街道,踏入内城。
已经能够看见北荒都城中赫赫有名的皇宫轮廓。
其规模之宏大,即便是与大炎曾经的京都相比,也毫不逊色。
宫阁群落,巍峨壮观。
沿途行进,苏迹以他那敏锐的神魂感知,察觉到内城中类似的豪门府邸比比皆是。
每一座在纷飞的大雪映衬下,更添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很快,苏迹就从少女口中得知,内城之中,人口虽稀疏,却尽是北荒神血后裔的聚居地。
他们所掌握的资源丰富,是外城那些平民百姓难以企及的。
至于何为北荒神血后裔……
就有些一言难尽。
你将它理解成一种另类的‘世袭制’就行了。
你的父亲在北荒是什么地位,你长大以后,你就将继承他的地位。
不需要天赋与才能,不需要努力与付出。
这些东西,是你诞生于这个家庭中,就与生俱来的。
除了极少数为北荒做出巨大贡献之人,或许能有机会被赐下‘神血’,改头换面。
也正是如此,大炎人才会称他们为北蛮。
一群没有教化的蛮夷。
如若人连向上一步的展望都没有,那是何等的一种悲哀?
这奢华的内城与外城那简陋的木屋帐篷……
北荒,仅用一道围墙就铸就此世间最难跨越的鸿沟。
这北荒人与人之间差距,竟是如此悬殊?
王与卿,世代相承。
而芸芸众生,又该如何在这等级森严的北荒中寻得一席之地?
在这样绝境重重的背景下,那些根植于乡土的平凡百姓,莫说去幻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壮志豪情……
恐怕就连这样的念头,在他们心中都难以萌芽。
相比之下,早时的大炎虽已初显衰败之象,但若将彼时与当下细细比对,不难发现,无论是局势的复杂程度,还是世态的炎凉,都不过是昔日之小巫,遇见今日之大巫罢了。
“小姐。”
“可以下车了。”
车辇微微一晃,外面传来护卫低沉的禀报声。
闻此,身着紫色罗裙的少女缓缓站起,苏迹也随之起身。
在她掀开那层遮挡外界视线的轿帘之际,苏迹却忽然停下动作,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望向那紫色罗裙少女:“若我要废了北荒神血高于一切的理念,你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么?”
言罢,苏迹一把掀开轿帘,轻盈地跃下车辇,稳稳落在已经被清扫掉积雪的地面上。
待苏迹站稳身形,那紫色罗裙少女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仔细品味着苏迹的话语,神色复杂难辨。
她自幼接受的观念,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本能之中。
北荒生来就分卑尊贱贵,神血稀薄者必须服从神血浓郁者。
很不巧。
她站在北荒‘血脉论’的顶点。
虽然比不了她的兄长,生来就是下一个‘北荒王’。
但其身份尊贵,也仅在几人之下:“仙人……这是何意?血脉生来是注定的,这与北荒的子民能否过得更好有何干系?”
“北荒看不到未来,是北荒的子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剩下的,你自己悟吧。”
随着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再加上苏迹这一番醍醐灌顶的话语,她那原本坚不可摧的认知,渐渐出现了裂痕。
“受教了,仙师。”
紫色罗裙少女轻声说道。
她唤回了正在前方扫雪开路的护卫,踏着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她的引领下,苏迹与她一前一后踏入连绵起伏的宫殿群落。
仅是宫门之处便随处可见手持青铜斧钺的铁甲护卫。
他们体内流淌着稀薄的神血,这是北荒王赐予的恩赏。
但也意味着他们需要付出永恒的忠诚。
尽管他们的地位连最普通的士族都比不上,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依然是难以企及的高度。
沿着被雪覆盖的白玉石道前行,有紫色罗裙少女引路,苏迹一行畅通无阻。
穿过正殿广场,经过一座座古铜色的雕像。
最终,当他们驻足于主殿之前时,苏迹听到从殿内传来的阵阵器乐之声。
那音乐节奏舒缓而断续,虽带着几分缥缈之感,但在苏迹听来,其中却更多地透露出奢靡之气。
身着紫罗兰色长裙的少女,对周遭的一切显得颇为淡然,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类做派。
她轻轻向苏迹欠了欠身,目光随即投向前方,轻声细语道:“仙师,请随我来,我已经让下人提前快马加鞭和父王说过了。”
“想来父王应该已设好了宴席。”
两人行至宫殿大门前,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自行开启。
少女引领着苏迹,踏上由纯白玉石铺就的台阶。
直至此刻,大殿内部的景象才逐渐展现在二人眼前。
数十盏由青铜精心雕琢而成的座灯,散发着温暖而昏黄的橘红光芒,错落有致地分布于大殿的各个角落,将这片空间照得既明亮又驱散了严寒。
大殿的正上方,一位中年男子慵懒地斜卧在华贵的短榻之上,他赤裸着半边上身,仅披着一件貂毛长袍,双臂舒展,眼眸半闭。
而在他身旁,两位身姿曼妙身着轻纱的少女如蛇般缠绕,她们的眼神妩媚如丝,轻柔地在中年男子身上游走,偶尔发出低吟浅笑。
大殿之内,类似的场景并非孤例,北荒王下方的席坐入席者,皆是如此。
而在大殿中央,一群舞女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她们身着轻纱,舞姿曼妙,高挑的大腿在舞动间若隐若现,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场面既香艳又略显放荡。
面对如此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苏迹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
说实话,尽管他历经世事,但像这种既堕落又奢靡的宴会,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遇见,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神……
额……反感与不适。
所以说,又有几人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