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没有睡。
就好像知道了我一睡着阿妩就会走,便更加睡不着了。
一旦阿妩离开了这个房子,这里就变得空落落的,我的心也跟着突然就空了。
我不想一个人在无尽的孤独里徘徊,也讨厌那些时不时就会在我眼前出现的幻觉,我宁愿我是睡不着的,我想清醒的看这个世界。
可是我做不到,我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旋涡,我和这个世界都开始旋转。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睁开眼睛。
我怕孤独,更怕阿妩失望。
在我闭上眼睛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听见阿妩轻手轻脚出门去,“咔哒”一声清脆的关门声传入我的耳畔。
黑暗中我猛然睁开眼,却见那巨大的军绿色吊扇再次映入眼帘。
“啊!”
我陡然坐起身子,连忙开灯。
屋里很安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开始一个人碎碎念着。
“别怕,都是幻觉,什么都没有,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幻觉......”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皱着眉红了眼眶。
我的眼睛开始涌上了水雾。
不就两巴掌吗......
阿彬和我在店里是天下第一要好,为什么所有人都帮我的时候,他却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被子上。
我知道我再一次失去了对大脑的控制权。
它会一遍遍的回放着我不想回忆的画面,让我深陷在这里,而我就像半截身子已经落入了沼泽的人,越想求生,就越陷越深。
我甚至会疑惑自己哭泣的理由。
阿彬只是一个很要好的同事,一句话罢了,有必要委屈到深夜哭个没完吗?
可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怎样止住眼泪,以及在心里荡漾着,挥之不去的委屈。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抽噎着拿起手机。
【秋秋,我不知道你睡着了没有,如果没有那就乖乖吃药吧。包包的情况不太好,我回医院一趟。】
是阿妩发来的短信。
我眸光一紧,医生姐姐不是说包包如果明天能吃饭,就问题不大吗?
我来不及回复阿妩,又匆匆的给医生姐姐打去了电话,但还没来得及接通,又痴痴的放下了手机,挂掉了正在拨出的电话。
现在大家正是忙的时候,没准是抢救包包的关键点,我的电话一定会让大家分心。
我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一般抹去了脸上的眼泪。
打开微信,才发现阿彬也给我发来了消息。
【深秋,难道你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吗?】
【阿琳当年确实不懂事,我也骂过她了,她哭了很久,已经发誓她很后悔,一定会向你道歉的。】
【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听话快回我。】
【你不原谅阿琳,她就没办法回来上班,她一个小姑娘在外生活也不容易。】
【深秋,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难道当年的事情还有隐情?你有委屈也可以告诉我,别自己憋着什么都不说。】
【你有没有想过,原谅阿琳,也是放过你自己。】
【就是因为你一直记仇,才会一直放不下,能不能坦荡一点,你的性格就是太闷了!知道吗!】
我看地心情一下再次跌入谷底。
编辑了很多的话,一字一句,却最后又默默的删除了。
终于,我拉黑了阿彬。
阿彬也许只是善良,但何尝不是中央空调一样的存在。
你可以温暖任何人,可有些人,在我的生命中已经无法取得原谅。
如果我原谅了刘琳琳,以后就可以原谅我的父母,我的姐妹。
我这18年的人生就如同一场笑话,我的离家出走,我想要的自力更生,我梦想中的家和未来,都变成了我对不起自己的证据。
我知道我生病了,得了抑郁症,我有精神病,可是我还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凭什么要我原谅?
仅仅是你为我送来的温暖,远不能疗愈我的过去。
在拉黑的瞬间,我有那么一瞬间的畅快。
没有阿彬我的日子也会过下去。
我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告诉我自己。
我只是病了,我不是没有谁,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和纠结,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阿妩还在,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我倒了一杯水,赌气一般服下了安眠药。
这一夜无梦,我久旱逢甘霖。
一大早神清气爽的爬起来,我出门买菜,给自己煮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温热的粥就是今天最好的开始。
十二点上班,我提前五分钟到达,没有迟到。
一眼就隔着玻璃看见刘琳琳窝在阿彬的美容室里,阿彬手上忙着给剪刀抹养护油,刘琳琳则嬉笑着在一旁说话。
见我来了,她甚至向我投来了一个哀怨的眼神。
她哪里有一丝一毫忏悔的样子?
我甚至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多半和阿彬说的一样,不就两巴掌吗,至于耿耿于怀吗?
医生姐姐和助理姐姐都在楼上,我只觉得有些气愤,却也只是放下包,面无表情的上了楼。
“姐姐,包包怎么样了?”
医生姐姐正忙着配药,没空看我,却嘴里忙回答说:“还在IcU,来的正好,我这里有点忙,能不能帮忙把住院部笼子托盘给清洗一下。”
我连忙点头:“我去看一眼包包,放心吧,托盘的事情交给我!”
快步到IcU,就见包包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我拿起一旁的小手电,照了照包包的瞳孔,还没扩散,这就意味着还有救。
但它看起来比昨天差劲多了,现在还输着液。
我顺手把托盘抽出来清洗。
水声一阵哗啦啦作响。
很多人以为宠物店就是逗逗猫狗,其实还是很辛苦的。
冬日里护理一只狗狗,大多也只是穿薄衫,因为过程很热,穿厚了要出汗。
夏季更不用说,上班还干净的衣服,到了下班已经被汗臭浸泡。
单说冲洗托盘,倒掉托盘里的屎尿以后,还要用刷子加洁厕净刷过一遍,然后喷上酒精简单消毒一番。
住院部二三十个笼子,都是重复着这个步骤。
我在厕所里正冲水,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刘琳琳!
她竟还敢来!
我怒瞪她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但手中的活却没有停。
她鼻子一皱,嗤笑一声:“沈深秋,原来你就是这么讨大家的欢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