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晟深知眼前之人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有将自己从天牢救出的本事。
自己的小命就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只要肯低头求饶,立刻就能重见天日,逃脱这地狱般的天牢。
然而,黎晟眼中的光芒只闪了一瞬,便黯淡了下来。
“学生犯了大错,别无所求,但求一死以赎己罪。”
黎晟淡然地摇了摇头,仿佛放弃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见对方如此反应,李彻心中有些诧异。
这家伙是心存死志了?
那可不行啊,本王这边来收你,你却琢磨着去死,是不是有点不给本王面子啊。
李彻想了想,开口道:“你一心求死,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心愿?”黎晟一脸疑惑。
“嗯。”李彻点了点头,继续引导对方,“难得看你顺眼,你若有心愿,可与我说来。”
“比如你那好友,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你能有今天的下场,他逃脱不了责任。我可以帮你找到他,让他陪你一同上路!”
李彻目光一寒,嘴中吐出的字如同恶魔之言般蛊惑人心。
黎晟惨然一笑,仍是摇头:
“事是我自己做的,怪不得人。他虽背叛了我,但未曾犯大庆律法,学生怎可因私怨害人?”
听到对方的话,李彻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有些惊喜。
短暂的接触下来,李彻对黎晟很满意。
这家伙不仅是个有本事的,而且人品也不差。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落到了黎晟的境地,别说杀那朋友一个人了,杀他全家的心都有。
“那他们呢?”李彻突然笑了笑,看向身后的吴良,“我知道刚刚你们为何支支吾吾,拦着我不让过去。”
“是怕黎晟从这天牢出去,未来起势之后,找你们算账吧?”
吴良心思被拆穿,顿时吓得瘫倒在地,慌不择言:“殿......”
未等‘下’字说出来,李彻瞪了他一眼,顿时失声。
“如何?”李彻咧嘴看向黎晟,“这群狱卒没少折磨你,我替你杀了他们,也算是报仇了。”
黎晟眼神深邃地向不远的吴良看去。
吴良顿时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求饶之色。
李彻说的很对,黎晟一个贼首,京中无亲无故,自然交不起例钱。
再加上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吴良这群人平日里没少欺辱他。
动辄打骂不说,还有一些非人的虐待,毫无尊严可言。
这群狱卒整日待在天牢里,心理情况都开始扭曲了,折磨人毫无底线。
如今两极反转,黎晟会怎么对他,吴良想都不敢想。
“饶命啊,黎公子!”
他又不敢透露李彻的身份,只得凄声道:“您就和这位爷出去吧,外面大好的生活等着你,前途无量啊。”
“我们之前瞎了眼得罪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等是个屁,把我们放了吧!”
一众狱卒‘扑通扑通’跪倒一大片,连声求饶道:“您大发慈悲,饶我等一命吧!”
黎晟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看向李彻:“贵人真的能实现学生的心愿?”
“只要不太过分,皆可。”李彻好奇问道,“你想要什么?”
黎晟沉吟片刻,缓缓看向一众狱卒。
狱卒们心胆俱裂,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黎晟深深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再纠结仇怨也无用了。”
“这是我的那些兄弟......他们虽犯了大罪,但本性并不坏。”
“学生不奢望贵人能帮他们脱身,只求贵人照拂一二,让他们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迎着黎晟哀求的目光,李彻内心有些动容。
他微微颔首:“可。”
“还有......学生的家人。”
黎晟说了一半,突然噎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李彻柔声道:“可是想要见你家人最后一面?”
黎晟犹豫了一瞬,转而咬牙道:“不!求贵人别将我的事告诉我的家人,只当我几年前就死在水贼手中,让他们早日断了念头,免得污了家族名声。”
李彻微微一愣,随后浅笑道:“好,我答应你。”
黎晟艰难地爬起身,隔着牢房栅栏对李彻行了个大礼:“虽不知贵人为何来找学生,但贵人了却了学生的心事,恩同再造!”
“此生学生罪孽深重,已无报答之力,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贵人再造之恩!”
说罢,黎晟拖着伤势,认认真真地给李彻磕了几个响头。
李彻也没有阻止他的举动,黎晟的跪地磕头,和其他人的跪地大礼不同。
其他人对自己的跪地行礼,出自对皇权的畏惧,是封建礼教的荼毒。
而黎晟的跪地磕头真情实意,其中唯有感激。
待到黎晟起身后,李彻才开口:“倒也不必来生,我现在就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黎晟很奇怪,自己垂死之身,还能帮对方做什么事?
但他还是开口道:“恩公请讲。”
“你能在鄱阳湖中率水贼屡战屡胜,可见对水战有些了解。若是把湖换成海,让你带着一支水军去海中作战,你可有把握?”
黎晟一脸愕然地看向李彻。
组建水军?
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能把自己这个死刑犯捞出去,还能组建军队?
若非他知道当今陛下早已到了而立之年,都怀疑这位恩公是不是皇帝了。
不是皇帝,却有如此权柄......黎晟心中逐渐对李彻的身份有了计较。
“学生没有试过,不敢向恩公妄言。”黎晟一脸严肃,“但,想来也不会太难。”
没错,不难,黎晟有这个信心。
鄱阳湖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黎晟带领那些水贼摆开架势,和海盗也差不太多。
黎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看清自己。
他在科举上的天赋也就是中人之姿,可不知怎么的,在水战上的却是无师自通。
仿佛天生就知道,船队该如何展开,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该撤退。
他是个天生的水贼!
只是......没有身份的叫做水贼,可若是有了朝廷的身份,就不能叫水贼了。
那叫私掠船,叫大奉海军,叫王下七武海!
“好!”李彻咧嘴一笑,“反正你也一心求死,与其死在刽子手刀下,不如随我去海上闯闯!”
黎晟浑身一颤:“敢问恩公的敌人是谁?”
“敌人?”
李彻轻笑一声:“或许是倭人,或许是爪哇人,或是佛郎机人......总之不会是庆人!”
听到李彻如此回答,黎晟心中了然,语气上多了几分恭敬:
“学生斗胆,敢问殿下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