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我勃勃跳动的心腔紧缩成一团,酸涩感险些让我泪盈满眶。
有些往事我不想回忆,因为回忆一遍,就会提醒自己一遍,我错的有多离谱。
当我迈出第一步错处,又不懂得回头的时候,就会越来越错,越来越悲。
直至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我忍不住停笔,默默平复了很长时间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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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几天整理心情,我又开始写了。
沈氏又有人来找我的茬,他们在我清醒的这段时间,一波波派人来和我对峙,想揍我的态度溢于言表。
今天有一对年幼的双胞胎兄弟砸碎了我的窗,用愤怒的眼睛瞪着我,让我把领袖还给他们。
他们是沈烨资助过的孤儿,从小在基地大院中长大,将沈烨当做信仰一般的存在。
我还不了,我心知肚明,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妻子。
不过我在写出接下来更加惨烈又悲壮的故事之前,我要插点题外话写下来提醒自己。
在我十八岁以前,我无数次思索生命是什么。
生命不会给我答案,它需要我去寻找答案。
人人都说慧极必伤,我偶尔也会自恋的猜想,是不是我太聪明了,所以我注定不会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平凡的人生。
我活着就是“伤”,我活着就是“痛”。
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妻子告诉了我生命是什么。
那还是我刚被沈烨囚禁的时候。
我将生命看得很重要,但在极端情况下我宁愿放弃生命。
被囚禁和强暴之后,我万念俱灰,身体底线的坚守一直是我这么努力活着的精神支柱。
我的人生几乎没有能让我尽力拼搏的东西,所以我不得已将精神支柱放在了“清白”上。
好像我拼尽全力为自己还算干净的身体搏一把,那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活下去的心气。
这根精神支柱被残忍的抽掉了,我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活着,重复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吗?
没意思,反正已经脏掉了。
偏激之下,我果断选择死亡,去奔赴本该有的命运。
那天自杀未遂,我静静地躺在水面上,眼睛一直盯着这处华美精致如牢笼的空间。
这里是我的葬身地,我要腐烂在温热的水池中,像投奔母燕怀抱的乳鸟一样去拥抱死亡。
鲜血流淌在高塔内那堪比大型温泉的浴池内,我躺在堪比玫瑰盛开的水池中央。
我的身体缓缓的下沉,坠落。
我闭上眼睛,任由窒息感淹没我的口鼻。
一双温暖的手臂拢住了我的腰,强硬地将我从水池里拽出来。
我才刚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凝神,下颚骨就被捏住了,一股清新的空气被迫灌进鼻腔。
我咳出呛水,懵懵睁开眼睛往上看。
我看到沈烨那张紧绷冷漠的脸,他没有我想象中的勃然大怒,那双眼睛平和,正冷静地看着我。
手指用力扣进我的嗓子眼,让我被迫一遍遍往外吐水。
我恨极了这个剥夺我又来救我的人,挣扎间手指撕向他的脸皮,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丑陋的几道血痕。
沈烨没有阻止我,他安静地垂着睫毛,那双眼睛定定看着我,说:“想死?”
我觉得可笑:“你觉得,我想活?”
“你想活。”沈烨肯定说,“你这小人可不想死,你比任何人都想活。”
我丢掉了伪装出来的教养,像个泼皮无赖那样啐了他一脸唾沫。
沈烨没有动怒,他脾气稳定得仿佛没被我羞辱过,抹掉了脸上的唾沫。
他很温柔很温柔的问我:“你要不要试着活一下?”
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沈烨还是没反应,说:“小人就该有个小人的样子,你可以把活下来的目标定做报复我。”
我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鬼话。
沈烨说:“你死了,我活着,你甘心吗?”
我哑声道:“不甘心……”
沈烨说:“我活着,活得事业有成,鲜花锦簇,你甘心吗?”
我狠毒道:“不甘心!”
沈烨说:“我嫁给其他人,给他生好几个孩子,家庭美满,幸福快乐,把你这个破烂扔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你甘心吗?”
我恨到极点,咬住他的手指,血腥味弥散都不肯放松。
“真可怜,光靠欲望活着,连脊椎都被抽空了。”
沈烨手指扣我的上颚,顶得我一阵恶心,被迫松开嘴窝在他怀里喘息。
“放我身上吧。”我听到他说,“如果你没有活着的希望,就放我身上,怨还是厌都行。”
“反正我肩上撑了那么多人命,应该也能撑住你。”
我觉得他可笑至极。
这家伙似乎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东西。
如果他放我死去,让我泡在温池里成为一具腐烂的尸体,那他余生可要安宁多了。
他让我活着,那我活一天就要糟蹋他一天,能喘最后一口气都要把他拖进地狱。
多么大言不惭,多么自信傲慢。
他脸上的冷静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向他保证:“你给我等着!”
他泡软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我以为他想给我一个吻,做好了咬烂他嘴唇的准备。
他毫不留情给了我一巴掌。
我一懵。
沈烨冷笑道:“往我脸上吐口水,给你脸了!”
愤怒冲毁理智,我张嘴含住温池里的水,像滋水的水枪一样朝他脸上喷水。
沈烨摁住我的脑袋,把我整个人都埋进水里。
我险些淹死过去。
这算是个小事,寻死觅活全是我两年囚禁生涯的常事,沈烨早就忘了曾经还说过这一段自信又骄傲的话。
我记得。
在一天,趁着关系没那么僵硬,我问他:“你知道我生命的支柱是什么吗?”
沈烨嘲笑道:“还能是我吗?”
他果然忘了。
我活着就为满足欲望,一旦得到就会陷入无尽的空虚,脊椎都被抽空了。
这话是他说的,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我问:“你爱我吗?”
听到我这句话,沈烨明显愣神,脸上闪过几丝不好意思。
他坦诚又热烈:“爱。”
我谨慎又冷漠:“有多爱?会形同陌路吗?”
沈烨默默看了我半晌,起身走了。
我心里一沉,却不意外。
对沈烨这样的人来说,一诺值千金,脱口而出的话需要承担,需要负责。
他不会随意地给我承诺,未来会不会形同陌路这件事太大太重,他视而不见也正常。
当晚,他没有回来。
雪天的夜晚如白日一般明亮,我静静坐在窗口,望着天边的茫茫白雪。
等到了半夜,还是没见沈烨的影子,我怀着说不清的心情上床睡觉。
昏昏欲睡间,床边一重。
我猛然惊醒,却没有睁开眼睛。
沈烨身上携带风的霜气,有些扑簌簌的落雪从他身上掉了下来,落到我的脖颈处。
我忍不住睁开一条眼睛缝,悄悄看他。
沈烨好像在外思索了很久才回来找我,狼狈又美丽。
雪堆积在他满头满肩满身,窗外穿进来的灯光一照,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晶亮闪闪,耀眼又灵动。
他语气斟酌又严肃:“我不允许形同陌路,我只会粉身碎骨的爱你。”
我恍惚地望着他覆盖着雪霜的肩,他凝结着冰凌的睫毛。
他深邃又虔诚的眼睛,他郑重思索后的承诺。
我的妻子,是我孤鸢飘荡般的两辈子的人生里,唯一且让我心悦诚服的锚点。
我的一颗泪突然掉了下来。
总有人携光而来,照亮你似是而非、无人在意的生命。
神说,要有光。
于是沈烨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