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听写的结果郑黔特地拍了张照片留念。虽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比上次错的少多了。孩子现在愿意努力是好事。
他没做口头表扬，怕自己学生的尾巴骄傲的翘上天。
雨势不停渐增，小雨转了中雨。外面愈来愈阴沉，卧室里开着灯倒是不会影响到学习。到了饭点结束授课，郑黔拿出背包侧兜里放着的雨伞。
“包我就留在这儿了。外面雨太大，包的布料不防水，淋湿了里面的资料就难办了。”
郑黔穿上外套从椅子上起身，扭头对解放后踢掉鞋子投入大床怀抱的唐皓喆道：“下午见。记得定闹钟，午休不要睡过头。”
“哎…”唐皓喆听着外面隐隐响起的雷声伸手挽留了一下，“别走了呗郑老师，又没女朋友在家等你，顶着风雨回去还不是要自己做饭。反正中午我也是一个人，咱俩搭个伴一起吃吧。”
“不了，我不吃外卖。”他要去吃小区楼下旁边那家小店里的鸡汁米线。堂食，能省几块钱配送费。
郑黔拿着伞往外走。
“谁说我中午吃外卖的？我哥很少让我点外卖。”
“那你吃什么，小小年纪还会做饭不成？”
郑黔顿住脚，以为他是要吃速食之类的东西。手都搭上了门把手，想了想还是本着老师的身份关心道：“方便面什么的没营养，吃多了小心不长个。”
“nonono，我对方便面可不感兴趣。”唐皓喆摇着食指，翻身跃下床。他趿拉上拖鞋神秘莫测的走到郑黔身边，“我中午要吃的东西拿钱是买不到的。老师你可以猜一猜，猜对了请你吃，猜错了…也请你吃。”
郑黔看着这个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小少年笑了笑，给他打开门。
有这么个弟弟在身边叽叽喳喳，阿黎的生活肯定不无聊。
“我就不猜了。你中午多吃点，下午上课打起精神。”
“老师你真的不留下来和我一起吃饭吗？免费的午餐都不吃？”
唐皓喆对已经走出四五步远的郑黔再次发出邀请，见对方头也不回的打了个拜拜的手势后咂着嘴替他可惜，嘟哝道：“没口福，我哥包的饺子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走到玄关处的人闻言僵住腿，走路带风的架势荡然无存。
几秒过去，他像是被定在了那里般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而是慢吞吞的握着雨伞手柄将可伸缩伞骨缩短、拉长、缩短、拉长。
“……你哥工作那么忙还回来给你做饭啊。”
“他中午不回来，通常是在前一天晚上把我这一天的饭做好。”唐皓喆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在冷冻那层拿出保鲜盒。
独立分格的保鲜盒使每一个饺子都保持着近乎完美的形态，胖乎乎的月牙型，皮薄馅大，能看出是手工包的。
“哥哥牌水饺，鲅鱼韭菜馅。”唐皓喆把饺子举到胸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郑黔羡慕：“……”也是他的媳妇牌水饺。
阿黎昨天加班到那么晚回到家还要包饺子，第二天还得起大早上班，身体吃得消吗。
“新鲜手打鲅鱼馅，肉质饱满，q弹爽口！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我哥闲工夫少，饺子可不是天天包呦~”
郑黔站在玄关不挪脚，伞却已经收起来了。他问：“有什么事求我？”
“老师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学渣，又不是人渣，请自己老师吃个饭必需要图点什么吗？”
唐皓喆见有戏眼睛登时就亮了。他把饺子放下，屁颠颠跑过来拽住郑黔的胳膊把他往餐桌边上带。“先坐先坐，学生我去烧水，您等着吃就行。”
人精。
郑黔心里不信。前几天只顾打游戏不给他开门的小孩儿现在突然献起了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
“怎么不请个做饭阿姨？”他总不能真让一个小孩儿伺候。郑黔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拿过唐皓喆手里的水壶往锅里倒水。
他嗓音中的心疼被哗哗水流声隐去：“你哥工作已经很忙了。上了厅堂还下厨房，这不就是忙上加忙吗。再全能也得保证休息啊。”
唐皓喆打开火，等郑黔添完水后盖上锅盖。然后拿起抹布，把溅到燃气灶台上的水珠擦了。
谈及此事他闷闷不乐道：“以前请过一个保姆的，我有过那么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后来我哥要锻炼我的自理能力，就把保姆辞了。”
“我现在不仅要自己洗袜子还要自己打扫房间。床上的被罩床单也都是我自己换，被我哥要求在厨房学着煮东西，煮完东西还要刷锅刷碗……他说等我再大一些了会教我做菜煮饭……”
“哎，老师。你会做饭吗？”唐皓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郑黔。
郑黔抿唇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做饭挺简单的，你哥教你时你就好好学。学会做饭就不会饿肚子，想吃什么自己就做了。”
“老师老师，那你会包饺子吗？”
“会包。不过没你哥包的漂亮。”郑黔笑。
唐皓喆听完二话不说把他拉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顶门。郑黔疑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直到他取出一盆覆着保鲜膜的肉馅和一袋饺子皮。
“求你了老师。我哥要出差，这是我这几天的伙食。但是昨天我哥教我包饺子我没学会，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能喝片汤了……”
“…不要……”
“郑老师，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唐皓喆笑着伸出手指比了个数：“不用包太多，够三天吃的就行了。”
郑黔皱眉张了张嘴唇，还是没能把“我不吃了”这四个字吐出来。
他是来当老师的还是来当老妈子的？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这一次。”
“就一次就一次，”唐皓喆嘴上刚答应完就得寸进尺，“还有那个…我的黑历史，您也给删了呗。”
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响。郑黔进厨房把饺子下进去后拿漏勺搅了搅。“什么黑历史？”
“那些照片啊。今天下课前拍的听写纸，还有昨天那满是红叉的卷子，我看见你拍了……”
“我是在记录你的成长，不删。”
“那你保证不发给我哥。”
“保证不了，这得看你的表现。”
……
吃过饭郑黔开始臭着脸包饺子。
这是阿黎给这小子的活儿，全让他给干了。
“别在这杵着了，去午睡吧。下午还要上课。”
“老师，你会包金鱼形状的饺子吗？”
“不会。”
“麦穗形状的呢？”
郑黔沉着气，不耐道：“不会。”
“我哥就会。小时候我挑食不吃饭，他就会变着花样的给我包饺子吃。”唐皓喆坐在餐桌旁双手撑着下巴，已经困的打哈欠了。
不耐的情绪退下，郑黔陷入沉默。
自己看过资料，知道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
家庭破碎，阿黎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个弟弟。如今他闯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轻舟已过万重山，按理来说他应是幸福的。
但是并没有。他累了这么多年，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没有背景人脉，靠着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了条大道。他拥有物质，却缺乏太多的爱，缺乏一个能让他释放天性肆意依赖的港湾。
不知何时阿黎筑起了一道冰冷坚硬的玻璃门，横亘在了自己与外界之间。这道门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使别人能看见却无法真正的靠近他。
旁人所见到的，仅仅是他脸上那张挂着温和笑容的社交面具。
惟有凿碎玻璃推开门，才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他。听他诉说这么多年来内心的苦楚。他的阿黎，被迫成熟，被迫当了这么多年的大人。
……
晚上，唐黎罕见的按时下了班。他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去了购物商场买了两大袋食物。
出差前得给家里的小仓鼠屯好粮，不然饿坏了怎么办。
他在对唐皓喆能自己解决吃食的这件事上是不抱希望的。
回到家里，唐黎把买来的东西冷藏进冰箱。当他看见留在冰箱里的肉馅和饺子皮不翼而飞了时愣了愣，打开冷冻层，意料之外的看见了很多盒包好并摆放整齐的水饺。
他怀着异常平和的心情走进唐皓喆卧室，打开灯。装睡的人抖了抖睫毛，藏在被子里的手机没来的关上，屏幕还显示着五彩斑斓的游戏界面。
唐黎不发一言，径直走到床前摘下唐皓喆戴着的蓝牙耳机。
“冰箱里的饺子是你包的？”
唐皓喆戏精上身，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样子哼唧了两声。“怎么了哥？是我包的啊。”
“好，我看下监控。”
“…等，等等！”唐皓喆猛地打了个激灵，忽然想起自家客厅和厨房都是安着监控的。他深知坦白从宽的道理，把脑袋蒙进被里含糊不清道：“是郑老师包的……”
“这并不是他的工作，他为什么做这些？”唐黎眼底闪过一缕诧异，眉心微蹙。觉得是自己不懂事的弟弟欺负了那个年轻腼腆的老师。
“我留他在家里吃了饭……作为报酬他是心甘情愿帮我的。”
“我给他打电话。”
“哎哥，这么晚了郑老师肯定已经睡了，你别……”
唐皓喆掀开被子猛然坐起，只来得及看见他哥推门出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