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福州,竟与陈婉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街道齐整宽阔,店肆林立,贩夫走卒,比比皆是,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一路走来的各个州府。
传闻中福建倭寇连年来犯,杀伤劫掠,无所不作,她以为这里会略显萧条,没想到不仅繁华,更让她惊奇不已,街上也很多稀奇东西她见都没见过。
他们傍晚入的城,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的彩霞绚丽多姿,城内慢慢升起华灯,陈婉与红穗坐在马车内看的目不暇接。
马车在位于城中心的一座客栈前停下,梁思辙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迎了迎陈婉,带着她们一起住进了客栈。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疲乏不堪,此刻也算是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梁思辙安排众人在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派人送上去都督府的拜帖。
福州都督秦海全统领着福建五州十三县,是大雍朝正三品的大员,按理梁思辙这样的县令根本入不得他的眼,更别提设宴招待了,但这次却在梁思辙递上拜帖后很快就使了人来请。
梁思辙在听到阿弥的回话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阿弥却道,“王爷早在您任职文书下来前就派了人来知会秦都督了。”难怪如此,梁思辙心中了然,却不得不感叹静王的体贴。
而早早便得了静王密信的福州都督秦海全,在梁思辙一行人的马车刚入福建时,就已得到了消息。
他原是京中六品小官承议郎的儿子,虽然从小进了书院,却在念书上并无多大天分,几次下场科考,都未取得好成绩,最后干脆弃文从武,通过武举进了兵部。
他进了兵部后如鱼得水,很快便崭露头角,被兵部尚书看中,还为他牵了线,娶了卫国公府庶女孙氏为妻,后来外放当了福建总兵,三年后又任了都督。
卫国公府乃是中宫皇后的母家,也是静王的舅家,所以秦海全娶了孙氏也就实打实地贴上了静王一脉的标签。
福州都督府内,一个半是撒娇半是不满得女声响起,“爹爹,一个小小的知县也配设宴招待?我看不如让他见了您打发他走了算了。”说这话的正是秦海全与孙氏生的嫡女,秦芝韵,她素来得宠,所以才敢在秦海全面前这样说。
秦海全只得了这一个女儿,惯来娇宠,在福州也是众星捧月,骄横跋扈。 此刻得知父亲竟让她们内院女眷一起招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令,她不满极了。
“他可不仅仅是一个知县,此次是静王爷亲自写了信给我,交代要对他看顾一二,你们虽无需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但也万不可轻易得罪于他。”秦海全严肃认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们只需要好好招待他的女眷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他人到中年,又长期驻扎福建,在这里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有了权力的浸润,他原本挺拔俊朗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从他白皙的面庞和和周正的五官依稀可见他年轻时的风姿。
而卫国公府出身的孙氏向来唯丈夫马首是瞻,闻言点点头,下去吩咐众人开始准备。
秦海全虽然嘱咐了孙氏设宴款待,但也强调了不必太过刻意,一切寻常就好,故而孙氏只指派了大厨房在往日的吃食中多上了几道大菜,又添了几样点心,将席设在了内院花园里。
而一向眼高于顶的秦芝韵,虽然得了秦都督的嘱咐,但她心中并未泛起多少涟漪,更未将此事视为一件需要特别重视的大事。
在她的眼中,这样的场合似乎太过微不足道,甚至比不上她在福州城内参加的那些热闹非凡的花会,因而她连衣服首饰都没有叫丫鬟刻意去准备,只吩咐了贴身丫鬟随意拿了一件衣服穿上。
都督府派人来请后,陈婉很快便跟随梁思辙踏上了去都督府的马车。
她是在路上才得知这位都督便是秦海全,她听到消息时十分哑然。幸亏梁思辙没在马车内,不然定会从她脸上看到惊骇万分的表情。
福建都督秦海全,上一世在静王上位后被午时斩首,女眷全部充入贱籍。陈婉再是不问朝政,这样大的事她还是知道的。
因秦海全娶的是卫国公府的庶女,静王上位后卫国公府众人都得了分封赏赐,卫国公府地位更加超然。
独独这位卫国公府的姑爷被斩首,连他的夫人孙氏也一并落入贱籍,卫国公府好似也从未出面保过。
可惜陈婉上一世真是一个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的内宅妇人,听到这样的事也只是唏嘘感叹,连缘由她好像也没去追问过。
以至于她现在知道秦海全肯定是犯了什么大事,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才让卫国公府都保不住他。
马车很快停到了福州都督府门前,陈婉在马车上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平息了心绪,稳稳下了马车。
站在都督府巍峨挺立的大门口,抬头仰望,只见门楣高耸入云,仿佛能触及天际;两侧院墙绵延不绝,宛如两条巨龙蜿蜒伸展,将整个府邸紧紧环绕,在金柱大门的两侧,一左一右立着一对威严的门狮,气派大气。
进了都督府大门,由着一位穿藏青色绸缎长衫的总管带了二人去见秦海全。
秦海全和孙氏高坐在正厅太师椅上,秦芝韵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粉色带大片海棠印花的织锦缎长裙,裙摆飘逸,头上梳了随云髻,斜斜插了一朵蝴蝶簪。
陈婉跟在梁思辙身后上前躬身行礼,待梁思辙向众人引见她后,她才带着温婉的笑容抬头望向厅内的人。
刚一抬头,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直直朝她的方向射来,却不是在看她,而是落到了她身旁的梁思辙脸上。
这道视线的主人正是都督府千金秦芝韵,她本来只是碍于父亲的嘱咐才来这里站一站的,见到二人进来一脸散漫,只微微抬了眸子。
只是没想到这个京城来的知县这么年轻,这么……英俊。
秦芝韵立马站直了身体,双手不自觉地扶了扶头上简约而雅致的蝴蝶簪,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后悔着为什么早上没有让丫鬟给自己好好打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