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熟悉的场景,我的人生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轮回之中。相似的情况,相似之人,就连曾经说的话也如此雷同。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我的灵魂在内心深处发出呐喊:“每一天都过得疲乏困倦,期待着结束,每次发生的事情都是平淡的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重复重复再重复,眼前的事物没有一点新奇,甚至可以用无聊来概括。”
“呵。”
“呵呵呵——”
我颓废的盘腿而坐,望着眼前这片死寂而狭小的空间,没有一丝光芒,没有一丝春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我孤独一人。
孤独如影随形,寂寞如潮水般涌来,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愤怒与哀伤如狂风暴雨般对本我,对最原始的欲望发动了猛烈的冲击。它们试图突破自我的约束,让我这具身体变成不由自我精神控制,只需要快乐傀儡。我努力调整着心态,试图抵御这些负面想法的侵蚀,然而,无论我如何挣扎,如何努力,都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因为我深知,我是命运之子,是天道指定的棋子,是历史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我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在这具躯体里,我只能透过这双眼睛,默默地看着,看着一件件悲剧不断地上演。
“这就是你的一生吗?赵祁?”我像是自问自答,在灵魂空间的深处追问着自己。
“我的未来还很漫长啊,赵文尧。”那身穿锁子甲披红袍的身影稳如泰山,满脸自信与从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上却截然不同,那个我宛如历经千帆的智者,成熟稳重,眼神锋利如刀。
“哈,我都已经接受另一个我的存在了,你还在迷茫什么?另一个我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与我相视而坐,我们二人的脚下幻化成出一套红木的矮桌子。
那个我十分优雅地给我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放在我的桌前,像是一位相知多年的老友一般举起手中那杯茶,微笑着邀请我共同品尝:“之前事发突然,没有与你交谈过,天道圣女已经将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相信上天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原因,现在隆重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脽川赵家独子兼任皇帝麾下偏将军——赵祁。”
“赵文尧。”我不知道该如何自我介绍,面前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让我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哈哈哈哈,好兄弟,不愧是未来的我呀!你还没有放开自己的内心,尽管你的手脚被上天所束缚,你的行动被躯体所限制,但是你的灵魂你的自我是自由的,你的双眼是清澈的。”另一个我突然展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情,将我紧紧地揽入他的怀中,哈哈大笑起来:“你能看明白上天想要告诫给你的真相,我相信你。就如同这个时代的我相信自己一样。”
“你都知道了?”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向另一个我发问,想知道他到底对自己的未来了解多少。
“哈哈哈哈哈,全部都知道了,我啊。”那个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苦涩的茶水滑过喉咙,他却强忍着将其咽下肚中:“我知晓未来的命运,何时升官,何时发财……甚至何时命丧黄泉,我都了如指掌。我的所作所为会被史官载入史册,任由后人评说。”
“那这样被规定死了的生活有何意义?”我紧闭双目,眉头紧锁,哀怨的叹息声在空气中回荡:“你也清楚未来,赵祁,赵文尧,你我皆会战死在史书上记载的那场战役。”
“而如今,我们不过是在死亡之前,经历几场早已被书写好的故事罢了。”
“那又如何?从接大皇子司马豪回宫到朝堂纷争,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书本上的寥寥几笔,可你别忘了,未来的我呀,这是我的一生用生命书写的传奇,每一个故事都会烙下我的足迹,我会融入故事本身,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而这些人和事也将铸就我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无需刻意寻觅,它会镌刻在你一生所历经的每一件事中,在最后蓦然回首间,忆起你最初的本心,守住你的本心,不被外界的邪恶侵蚀,你的一生也算是圆满无憾。”
那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令我幡然醒悟,我这才觉醒起自我意识,在这具躯体里,我一直强调我位于这个时代的身份,强调我就是赵祁本人,而赵祁与赵文尧本身就是同一个人,却没想过即便我们是同一个灵魂,但是个人的经历、成长、所属环境和性格都有所不同。
我迷失在过去的我之中,我迷失在我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没错。”恍然大悟间,我端起桌上的茶水,如牛饮般一口喝下,那苦涩的茶叶如世间一切繁杂琐事般刺激着我的味蕾,苦不堪言:“我不应该否定你的人生,虽然我在你的身体里,外表看起来我是你,你也是我。”
“但是我们的灵魂是不同的个体,谢谢你,给予我的帮助与希望。”
“我会借助这双眼,超越自我。”
“我不会忘记为何要来到这个时代……”
“啊,即便有些事情已然固定不能强行改变,我也会用我的灵魂去触及那份光……那副来自过去隐藏在黑暗中的光,埋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
“等我吧,润泽,卿罄。”
“我一定会找到真相来救你们……”
“在不久的将来。”
我心中的苦和茶的苦混在了一起,如两条恶龙在我的喉咙里翻滚,当这两份苦滑过我的喉咙时,我的喉咙宛如被千万根针扎般刺痛,这份痛苦让我清醒,使我不再在意我究竟是谁。我能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时代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抓住那关键的机会,我的意识开始在这具身体内复苏。
在离开灵魂空间的最后一眼,我仿佛看见了名为赵文尧的我与名为赵祁的我,两个相似的身形重叠在了一起,我与他的眼中相互倒映着对方那坚毅得如同钢铁一般的神情。
“……”
“……”
“水……”
“咳咳……水……”
“水……”
“……”
迷迷糊糊中我睁开双眸,眼前是一个看不清楚的人影,她的模样和小时候我发烧时模糊不清的样子非常相像,我忍着对水的渴望,在干咳的咽喉中艰难地吐露出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女人的名字:“卿罄?”
“……”
“卿、卿……”
“…罄”
“亲亲?”我眼前的女子仅仅迟疑了一秒,下一秒便用那尖锐刺耳的音调发出尖叫,如一把利剑,直刺我的耳膜,让人感觉到不安和攻击,原本被她握住的手,像被甩开的破抹布一样,甩在床沿上,差点让虚弱不堪躺在床上的我一跃而起。
我还没有说什么呢,就听见像是木盆一样的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而我床前那名陌生的女人,大喊大叫着,一边像只无头苍蝇般跑出屋外,一边慌张地吼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去……刘管事,赵大人他耍流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拖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的身子,一脸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衣不蔽体也没有走光,我万般无奈地望着远方那位慌不择路逃窜的女生,抚摸着左肩膀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这件事的误会已无力解释,就此作罢。
我摇晃着身体,仿佛风中残烛一般,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加上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恶心感,将我折磨得不成人样。张口,我那原本泛白的嘴唇干裂得如龟甲一般,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喝一口甘甜的清水,就在我什么都顾不上,身体想要活下去的本能驱使我极限拿起桌子上的一茶壶后,我感受不到茶壶的重量,只知道机械般地往杯子里倒水。
然而,茶壶里空空如也,仿佛被抽干了生命的源泉,这让我感到无比的沮丧和绝望。我挣扎着起身,将整个茶壶倒立过来,希望能有哪怕一滴水流出,但现实却无情地击碎了我的幻想。就在我绝望得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头脑发晕,想要不顾一切地向屋外冲去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如同一股清泉,流进了我的耳朵,阻止了我这愚蠢的行为。
“赵大人,别这样,你受伤了,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这些粗活,就让我们这些奴婢来做吧。”那位女子瘦弱的肩膀艰难地扛起了我,虽然步伐有些踉跄,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以她那娇小的身躯,扛起一个即将成年的男性走几步是多么的不容易。
“谢谢,咳咳咳……”我礼貌地说道,眼睛却依然沉重得无法睁开,头也低垂着,仿佛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赵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才受的伤,谢谢。所以,我会守在这里,你安心休息吧。”我喝着那名女子不知从何处端来的一杯水,稍微滋润了一下喉咙,听着她在我耳边关切的低语。
有了这几口温水的滋润,我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这才慢慢地调动起身体的力量,双眼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艰难地睁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见那个曾经熟悉却不了解的她。
“你……”
“……你…咳咳……”
“蓝茹幻……”
“…咳咳、蓝…咳咳…”
听到我叫这个名字,名为蓝茹幻的女子并没有慌乱,可是她的神情却出卖了她,她低着头不愿意看我,就像不愿意承认这个名字一样。
“赵大人,我想你认错人了。”她的声音故作坚持,一口咬死便不再改口:“蓝茹幻是我的姐姐,我是她的妹妹蓝茹梦啊……我只是蓝家的养女,做不到姐姐那样高贵的身份,只求进宫后在她身边做个低级宫女就知足了。”她的声音就像风中的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我愤怒地在床上挺起半个身子,指着床下正在用粗布擦拭木盆的蓝茹幻,心中燃起一股怒火,这股火既是对她的悲哀,也是对她的怜悯:“你就是你,即便换了名字……咳咳……咳咳,换了身份,你以为能欺骗到谁?”我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眼前的女子骂哭,可我还是低估了她刻在骨子里的自卑:“骗得了我?!还是当今皇上?!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啊——蓝茹幻!?”
我怒不可遏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我实在看不惯她那自卑、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气不过她现在的逃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在我稍微用力将她整个人连着遮脸的头发一起掀翻的时候,我整个人再次被她惊艳到了。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面红耳赤,紧接着唾液开始分泌,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种感觉就像是男性看到美女后自然而然产生的生理反应,即便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但我对美的欣赏,我的品味一直都是出类拔萃。
“你!!”当她用来遮住眉毛和眼睛的头发飘起来的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以前那个普通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五官端正、气质典雅、亭亭玉立的美人。只不过她的那份不自信将她身上的优点全部藏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曾经那个如花般自信、美丽的女孩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我眼中的无奈与心中的叹息让我手中那推出去的力道瞬间减弱。
“赵大人,对吧。”被我推倒在地的蓝茹幻并没有立刻起身,她只是趴坐在地上,缓缓地从地面上站起,声音中稍微带着一点哭腔和颤抖:“我听说您是赵家独子,又是皇帝陛下面前红人,拥有世间大部分财富和权力的您,在这个国家可以为所欲为……”她的脸上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却依然坚定地诉说:“而我,只是一个生于普通家庭的平凡人,已然是身不由己,还请赵大人替小女子保守与姐姐互换身份的秘密。”
我无力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刚才的那一下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现在那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让我犯困,我感觉我的双眼皮在打架,而困意如潮水般席卷着我的清醒意识:“你……真的不在意吗?”
“在意……”我想说出大皇子殿下的名字,试图唤起蓝茹幻童年时期的回忆,我想着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绝不会破灭,但是我的话还在嘴边,便昏昏欲睡过去。
“在意?”不知什么时候蓝茹幻为我盖好了被子,在我耳边,在我听力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抱歉……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谁呢?”
“大概是豪吧……”
我梦见深邃黑暗的梦里,一名蜷缩着身体的女子陷入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她哭泣着呐喊着,孤独而哀怨的灵魂与幽暗融为一体,当泪珠落下划过脸颊,我仿佛身临其境般的感受到。
那宛如大海般的哭啸,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