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若并非那贪恋黄白俗物的生灵，然而，若非以此道营生，
她那栖身于红尘烟花之地的养父，恐怕连粗砺的饭食与清淡的茶水也难以维持。
养父性情纯善，总是轻易地便落入那老鸨甜言蜜语编织的罗网之中，接下一件件几乎无利可图的琐碎差事。
权无双听闻此言，心中虽泛起无奈的涟漪，却也不得不承认林芷若所言极是。
当得知此乃皇命所系，难以违抗时，权无双的脸上浮现出复杂难辨的神色，终是默默接受了这一既定的事实。
高忠诚则是一脸庄重，沉浸于书卷构筑的浩瀚世界之中，林芷若半眯着眼，静静地注视着这奇异的一幕。
“此书制作之精美，真乃世间罕见。”
她由衷地赞叹道，仿佛已领悟到了高忠诚的深意。
林芷若险些以为他是个内敛深沉、难以捉摸之人，原来他对这些书籍中的内容情有独钟。
“所用纸张，皆是上乘之选，触手可感其质。”
这些记载着各种房中秘术的书籍，价值不菲，有时甚至可作为女儿的嫁妆，而对此道有所涉猎之人，更是愿意倾尽家财以求之。
书中图画繁多，即便不识文字，亦能领略其妙处。
尽管成本高昂，但利润亦是颇为丰厚，绝不会折本亏损。
“此乃版画之佳作。”
权无双亦被书中的插画所吸引，然而望着那图案，只能摇头叹息，感叹其荒诞不经。
一旁的庸医则羞愧难当，不时地偷瞄着他们。
“听闻此非木版画，而是以金属版印刷而成。”
“真乃神乎其技也。”
此乃源自西方的精妙技艺。
林芷若对于其详细的制作过程虽不甚了解，但既然权无双都赞不绝口，想必是极为罕见且珍贵的技艺。
“的确，如此珍贵之物，理应让更多的贵人得以品鉴。”
林芷若认真地说道。
“此二者岂能相提并论？”
权无双一句话便否定了林芷若的想法。
然而，他似乎对这些书籍本身颇感兴趣，正细细翻阅，确认其内容。
他如此公然阅读，让林芷若颇为苦恼，只得如往常一般，半眯着眼瞪视着他。
或许是注意到了林芷若的神色，高忠诚轻轻地碰了碰权无双。
“总管若是喜欢，不妨带一册回去如何？”
“呃，不，我绝无此意！”
权无双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显得有些慌乱。
林芷若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回原处，生怕留下任何折痕。
权无双又补充道：
“我绝无此意。”
言罢，他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次便饶过你。”
权无双虽口气高傲，但他毕竟是位高权重之人，林芷若也无可奈何。
“总管大人愿意宽恕？”
林芷若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只是想请你告知我此书是哪家店铺所售。”
林芷若的眼神瞬间由热切转为冷漠。
高忠诚再次轻轻地碰了碰权无双。
“不，我只是对这印刷技术颇感兴趣罢了。”
权无双急忙解释道。
这究竟是何等令人费解的对话？
“总管大人所言极是。”
林芷若继续以一副看笑话的神情，流畅地将书店的名称写在簿本上。
“我是说真的。”
“是，小女子明白。”
像权无双这样的美男子，想看多少真人表演都不是难事，又何须用这些平面图画来慰藉呢？
不过，听闻有时纸上的人物比真人更胜一筹，但权无双应该不至于也有此等喜好。
林芷若一边自言自语地想着，一边将簿本上的纸撕下，递给了权无双。
这簿本乃是庸医所用，书写起来竟异常顺畅，纸张的触感更是让林芷若赞不绝口。
玩笑话到此为止，林芷若猜测权无双或许是想开办新的赚钱生意。
所谓的政事，其核心在于如何从百姓身上榨取税赋，而又不至于激起民怨。
为此，必须设法增加百姓的收入，故而要用税收来进行初期投资。
然而，林芷若对此并不在意，只愿置身事外。
“不过你们如何行事，我亦懒得理会。”
比起此事，更重要的是林芷若得将那些散乱的书籍收拾整齐。
权无双一来，便引得众人围观。
若是让人知晓那风度翩翩的宦官竟在看此等书籍，不知会如何看待他，林芷若可不想冒这个险。
林芷若正匆忙收拾之际，高忠诚悄无声息地按住了箱笼。
“高侍卫有何指教？”
高忠诚的神色略显迟疑。
“其中或许有些内容需要检阅……”
原来他指的是书籍中的内容，其中有几册风格颇为独特，乃是投皇帝所好。
当今皇上的喜好，真是让林芷若不敢恭维。
“只因皇上说，以往那些书看了都索然无味。”
“不可。”
林芷若一口回绝。
林芷若特地请老鸨精挑细选了一番，却换来如此结果，心中自然不甘不愿。
林芷若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些猥亵书籍交给了高忠诚。
约莫十日之后，林芷若如往常一般在洗衣场偷懒。
“不知那地底之下究竟埋藏着何物。”
小翠以略带稚嫩的口吻说道。
她一手提着洗衣篮，倚靠在墙壁上发呆。
今日天朗气清，洗衣场人声鼎沸。
宦官们勤勉地打水，搓洗衣物。
下女的衣物加了灰水用脚踩洗，而嫔妃的衣裳则是用特制的洗涤剂手洗，显得格外尊贵。
“我亦不知。”
林芷若从怀中掏出用笋皮包裹的精致点心，递给小翠。
小翠笑靥如花地接了过来。
“不知那地底之下究竟埋藏着何物”，这句话似乎是某本小说中的一句台词。
听闻最近后宫中流行看小说。
“在那繁花似锦的宫廷深处，我渴望从地底发掘出什么呢？”
小翠目光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雀跃地说道。
小翠出身农村，不识字，想必是有人念给她听的。
“会是什么呢？”
小翠嘴角沾着点心碎屑，看起来宛如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或许是马粪？”
林芷若的回答让小翠一口点心喷了出来。
她呛得眼泪汪汪，瞪视着林芷若。
林芷若打来水，一边轻抚着小翠的背，一边喂她喝水。
“谁叫你吃这么急。”
“还不都是林芷若害的！”
小翠气鼓鼓地说道，但林芷若所言并无差错。
栽培蔬菜不仅需要水，贫瘠的土地只能长出枯黄的蔬菜，因此需要施肥。
若花朵开得绚烂夺目，想必是施了相应的肥料。
然而，对于正沉浸在绮丽故事中的年轻姑娘而言，这个答案或许太过煞风景了。
林芷若决定下次要谨慎些。
聊着聊着，便轮到她们洗衣服了。
小翠提及的小说在后宫中广为流传，琉璃宫亦不例外。
林芷若一回去，便见三位姑娘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册子，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林芷若，你回来啦。”
稳重而又脾气极好的宫女贵园对林芷若说道。
其余两人——苏苏与小梅，则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册子的内容。
她们拉着负责翻页的贵园的袖子，催促她快点翻到下一页。
林芷若斜倚着身子，瞥了一眼封面上的图画，只见其上绘有一树繁花似锦，人影绰约，宛如仙境。
想必这便是小翠所说的那本小说了。
“林芷若要不要也看看？”
贵园似乎看得很快，比其他两人从容许多。
“不了。这书是从何而来？”
林芷若歪着头问道。
“是圣上赏赐的。虽然有些意外，但颇有意思。”
既然是圣上，那便是皇帝了。
会说意外，是因为在王公贵族之间，小说通常被视为不登大雅之堂之物，起因于一种认为创作故事远不如史实来得重要的观念。
“听闻所有嫔妃都领到了，说是看完之后，可以拿给其他人看。”
对于并非只有玉瑶贵妃一人独享，贵园似乎略有微词，她嘴角微微撅起。
“这可真是……”
林芷若一边沉吟，一边打量着封面。
不经意间，她发现上头有个似曾相识的印记。
那是日前林芷若告知权无双的那家书谱所盖的印章。
“原来如此——”
林芷若心中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