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光滑如镜的桌面前,贝尔罗格翻开日志的第一页,进入视线的并不是文字,而是一片深蓝的墨渍。
“……”
他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又翻了几页,依然没看到任何一个字。
这本日志内的文字,都被水渍抹掉了,后面的不少书页,干脆直接被黏在一起,连翻都翻不开。
快速翻了一遍,贝尔罗格硬是没找到任何一个可以的页面,他回头看向女仆,问道:“你动过这本日志吗?”
“没有啊?”茉丽雅歪着脑袋,抬起双手晃了晃:“主人,我保证不会窥探您的隐私。”
“怪了。”贝尔罗格眯起眼睛拧着损毁的书页。
——就算自己昨晚喝多了,也不可能会把整本日志都染成这个模样,更何况桌上并没有留下墨水打翻的痕迹,更是令他感到困惑。
这种情况,简直像是有人为了掩饰什么,而故意损毁了整本日志,但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日志偷走,而是要选择这种费时费力的方式?
除此之外,刚才的红光也令贝尔罗格感到困惑。那稍纵即逝的怪异光芒,令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看来,自己的违和感,应该并不是什么错觉。从今天起床之后,这里的情况就有些奇怪……
“现在几点了?”贝尔罗格问道。
“十三刻。”茉丽雅回答。
“哦……”贝尔罗格先是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十三刻……是什么意思?”
“现在是早十三刻啊,快到十四刻了。”茉丽雅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主人,您今天怎么了?”
“不知道,我有点儿头晕。”贝尔罗格说。
在茉丽雅提醒之后,他总算是想起了索多玛城计量时间的方法,一天被分为四十八刻,前面的二十四刻被称为早刻,后面的则是晚刻,以日光位置为临界点分割早晚。
不过,虽说想起了时间单位,但贝尔罗格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自己数值的时间单位,好像并不是茉丽雅口中的“刻”,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但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想起原来的计量单位。若隐若现的记忆仿佛是被洗掉了,完全回想不起来。
“奇怪……”
事到如今,贝尔罗格自然不会再把记忆出现问题的原因归咎在昨晚的酒会上,他的脑袋还没脆弱到会被烈酒直接烧毁的程度。
——自己的确是贝尔罗格领主没错……不对,真的是这个人吗?
贝尔罗格放下日志,低头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瘦长双手。网站起来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在茉丽雅的搀扶下,进入卧室外面的长长走廊。
这座城堡的内饰的确华丽,但并不是贵族领地常见的那种带着“炫富”气息的奢华,靠在墙边的盔甲和武器架,以及上面锃亮的武器和铠甲,都表明了领主是一名战士的事实。
城堡的内部充满了狂野的战争气息,几名身披轻铠的士兵沿着走廊走来,在看到贝尔罗格的时候,全都靠在墙边,抬起右手对他行礼:
“为贝尔罗格领主奉上我们的性命!”士兵们吼道。
“嗯……”有些不舒服的贝尔罗格,敷衍的回应了一句。
洗漱完毕之后,他和茉丽雅一起进入二楼的餐厅,坐到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前,拿起刀叉准备“攻击”托盘上的一块牛排。
“早上吃这么油腻的吗?”贝尔罗格看着桌上的牛排和大块鸡肉。
“主人,这是您的要求啊。”站在一旁的茉丽雅提醒道:“您说过身为战士要随时补充体力,必须要食用大量的肉类……”
“哦,好像是有这事来着。”贝尔罗格点点头,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感受着浓郁的肉汁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他记得自己的确在一次出征归来之后,对城堡内的厨师提出了这种要求来着。这样说来,早餐会提供这种菜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这个记忆的来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
——在茉丽雅提醒之前,贝尔罗格根本没有想起这件事,他是随着茉丽雅的话语,才记起了这段回忆。
如果没有茉丽雅,光靠自己回忆的话,真的能想起这种事吗?
贝尔罗格闭上眼睛,试着回忆自己之前的征战经历,然后立刻便发现,自己几乎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种感觉不像是失忆,而是有一团厚重无比的黑色迷雾横亘在记忆洪流之间,将之前的回忆彻底切断。每当他开始回忆发生的事情,就算是闭着眼睛,视线都会被比眼前的“黑暗”更加黑暗的阴影所笼罩。
有某种令人绝望的,根本无法突破的障壁,正在干扰他的记忆。更恐怖的是,他的记忆简直像是正在被特定的关键词触发一般,一旦听到茉丽雅的话语,便会立刻回想起特定的内容。
意识到情况不对,贝尔罗格猛地回头,把目光定格在茉丽雅微笑的面孔上,这名女仆的笑容绝美,简直像是教会壁画中的“圣女”。
“请用餐吧,主人。”
茉丽雅微笑着对贝尔罗格点头示意,但那美丽的面庞,在贝尔罗格眼中却显得格外的恐怖。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餐厅墙边的武器架前面,抓起一把短剑,把尖锐的剑锋径直指向茉丽雅的喉咙。
“你到底是什么人?”贝尔罗格低声吼道。
“我是您的贴身女仆啊,主人……”茉丽雅脸上的微笑顿时化为错愕,颤抖着后退一步:“你在做什么?”
“你到底是……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想到这些问题,贝尔罗格顿时头痛欲裂,那道诡异的红光再次出现在眼前,令他的右手一抖,短剑差点脱手。
“贝尔罗格大人,请不要这样……信使……”
茉丽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突然闭上了嘴,眉头紧锁的低下头,回想自己刚才嘴里吐出的那个词汇。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主人,您是不是有个称号叫‘信使’来着?”
一听到这个词,贝尔罗格的头痛更加强烈了,他丢下短剑靠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嗅到了一股莫名的腐臭气息。
——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