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拨响铁环。
也不知道她在颂祝什么,在场诸人没有谁听懂她的唱词,只觉得那声音苍凉极了,洪荒时代的蛮横莽荒与文明世界的繁华盛况,都在她的声音里激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尖锐,仿佛下一刻就会穿透人的头骨。
行至殿前台阶,宫人轻声道:“巫女大人,请注意脚下玉阶——”
女人抬眼,隔空和忘川河畔的男人对视一瞬。
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对谁点的。
河边的男人把视线转向成王府。
成王肉身躺在床上,面容安详。
一只只小猫跳上高窗,探头看了成王一眼,疑惑道:
“谢遇呢?”
“肯定是找樊璃去了,他打屁股,把樊璃气着了。”
“都堆在这做什么?你们有什么消息快说,说完轮到我——后面的都别挤,天冷冷的,爪子挤坏了怎么办啊。”
“谢遇不在,今晚没小鱼干了,白跑一趟。”
“谢遇去平安里了——”
河面水光再度轻晃,男人把目光投向平安里,然后在樊璃卧房外被一道淡金色的结界挡下。
帝敕布置的结界,果真好用得很。
他脸色微讽,向跪在身后的白无常说道:“你去人界一趟,心野了。”
白无常垂着头。
黑色王袍穿过彼岸花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转轮王越过白无常时看他一眼,眸色冰冷。
“你是孤一手提拔起来的,孤没要你做的事、没让你说的话,你就少做、少说。”
白无常怔怔抬头:“是,小人知错了。”
“知错就改固然是个好习惯,但这世间,并没那么多容你反省的地方。”对方说着,伸手在白无常脸上一扯,扯下一张半透明的笑脸面具。
沙沙的摩擦声又从耳边响起来,转轮王走向远处:“白无常这个位置会交给更恰当的人,你,去守阿鼻地狱。”
话落时,谢必安身上的衣袍立马失去光泽,眨眼之间就变成低级的鬼卒灰衣。
他终于能做笑脸之外的表情了。
但脸上肌肉却早已定型。
笑着。
磕头。
“是,转轮殿下。”
他穿着灰衣起来,路过鬼京大道时和黑无常擦肩而过。
对方瘫着脸没看他。
只传音说道:“以谢遇的性子,碰了樊璃就不会放手了,你怎么连这点都想不通,非要在他面前提破尘珠?”
“无愧于心就行,”谢必安穿过重重鬼影,往前走去,“何况这些年我戴着那张面具早就笑够了,烦。”
黑无常鞋底在地面一磕。
“你该忍忍的。”
“已经忍很久了。”
黑无常:“进了阿鼻地狱就不好出来了,明年七月十五,你连给他们送行的机会都没有。”
谢必安回头:“他们?”
那一身黑的人走向远处:“他们,阴天子谢遇,公子璃。”
谢必安:“你也会开玩笑了,公子璃一介凡人,顶天了就只能在灶王的襄助下、把庇护神从天上请来。”
“对,他请了三千年神明,一步就是一次新生,这是最后一步。”黑无常慢慢走着,“等他跨过去,把最后一个庇护神从天上请来,往后阴阳两界便彻底稳下去了,连鬼物也会迎来庇护神。”
黑无常站定,看向远处那片巍峨雄伟的宫殿。
到时候,鬼神的所作所为也会被写在卷轴上,善恶都交由上天审定。
天上地下、六道轮回、阴阳两界泛泛众生,再也没有人能做出毁掉龙脉还会安享富贵的事,也没有鬼神能包庇子孙而不受任何惩戒。
阴邪奸佞会为此恐惧战栗,而背负重压的人们,将会洗掉脸上的血泪,在庇护神的天秤下拥抱光明。
那是一个公正浩渺的新世界,与眼前糟污烂透了根的样子判若云泥。
谢必安想不通:“最后一步走完他得付出什么代价?他只是樊地送到夏朝的质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