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争论在谢遇入梦之际接近尾声。
王府向众人退了一步,准许他们每天来看樊璃。
胡菩提罕见的垮下脸没则声,王氏憋着一肚子火,但一番权衡利弊后选择妥协。
府医揣着一身伤捡回令牌,朝里间门扫了一眼。
收义子这事随便成王怎么着,但对象是樊璃的话,就得先问问山南道那位答不答应了。
他当着胡菩提的面大大方方揣好那北府兵亲卫令牌,打算回去就给谢禅写一封信,把这事丢给谢禅定夺。
老黄、雪意、白繁、瑶光,这四人在嬷嬷一锤定音后就要进里间看樊璃。
嬷嬷抬手拦住他们,站在那云母高窗下守着里间门,低声向里面的人请示过后,才让到一边放行。
一道黑影猛蹿上床,三三扒在樊璃心口上狠狠抹了把泪。
樊璃穿着一身里衣整整齐齐的坐在床上,在小猫干涩浓密的毛发上摸了一把:“难过呢?”
小猫窝在他怀里仰脸说道:“雪意听说你不见了,每天躲在书房里哭,哄也哄不住,我全身都被他眼泪泡湿了——”
谢遇把枕头拉高,将樊璃扶靠上去。
樊璃推开他的手,抱着哼唧唧的小猫面向床边众人。
“背上挨了一棍,方才表兄给擦的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点用没有,现在还闷疼闷疼的,得养两天才能好了。”他侧耳听着几道声息,“瑶光姐姐还站得住么?”
瑶光抓着床尾柱闷笑道:“还有点力气,那晚三十个小贼追着我一个人打,白繁偏生不在,她要是在,能给我挡几刀。”
白繁平静道:“或许那贼人就在周围,见我一出门便趁机发难。我若是在,砍几个人头给小公子玩玩。”
雪意急忙捂住樊璃耳朵:“不能杀人啊,把他教坏了怎么办?!”
樊璃笑起来,拍拍雪意脑袋:“咱雪意也是大男人了,知道护着我了,言叔给你谈亲了不?没谈亲就在这里入赘,我现在可是成王的手足了,我养你。”
雪意看了男人一眼,尴尬的向对方解释道:“樊璃向来爱说笑,上次在灵堂前冒犯了王爷,您别跟他计较。”
“很多事他都是嘴上说说,认真计较起来却是一知半解,就图说个热闹,把人气死了他就高兴了,您多担待些。”
男人坐在床对面喝了一口药,朝这边抬了抬眼,目光定在那床褥上。
一块遗落的药膏乱糟糟沾着被子,他挪回视线:“无妨。”
雪意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冲樊璃说道:“成王府不比其他地方,可别乱了规矩,我以后每天来看你,等我有本事了接你出去,以后再生几个小孩给你养老。”
樊璃:“好大的饼,好香!”
雪意:“……”
大波人散去后,整个坐忘轩便只剩瑶光、白繁、老黄,这三人很快被成王府的大管家安排到西暖阁。
下午樊璃睡醒一觉就被人挪窝请进暖阁里,两处相距只有五十步,从坐忘轩二楼能看到他在暖阁的小花园翻着肚皮晒太阳。
他和谢遇好像成了邻居,各自忙一会儿,谢遇就过来看他。
不久后坐忘轩的公案便搬到西暖阁的耳房里,谢遇抬眼就能看到窗外的少年。
对方站在花架下给花木裹布,裹完哼一声,用屁股冲着他。
老黄生怕下一场雪会把这院中花草冻坏,折腾完那些名贵花草,又给花盆培土。
樊璃跟着他忙活转悠找事做,嫌头发散着不方便,他随手就撩在头顶束了个髻。
谢遇双手交叉托住下颔,目光落在那白腻纤细的后颈。
他看了一会儿,把王府的公务一堆揽过来,下笔不辍的样子让大管家心惊胆战。
“爷,这都一炷香时间了,您得歇息了。”
谢遇看着山南道送来的折子:“不碍事。”
他把折子翻开,扫了一眼问道:“阿平缺粮?”
在一旁的侍卫打开随身揣着的密信递给他:“九月初就缺着了,山南道发的官文都被中宫压在案头,小将军便从自家私库调了一批粮应急。”
“另外,属下已按王爷吩咐知会了外朝,眼下陆言正和度支曹的人交涉粮草的事,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度支曹的人打了,那边都是王家的爪牙。”
谢遇:“今天之内办妥。”
侍卫:“……现在就打会不会显得咱们不讲道理?”
谢遇抬眼看着侍卫。
侍卫闭嘴,立马就去兵马曹喊上陆言。
都是相熟的人,喊一声便一窝蜂去了度支。
刀架在脖子上眼看就要溅起三尺血,度支这边的人汗流浃背,连忙把批粮公文发下去,送走这些个瘟神。
侍卫一脸镇定的收了刀,和陆言并肩出去。
“樊璃进了王府,你儿子在他怀里窝了一天。”
“雪意没那么混蛋。”
侍卫:“我说的是你家猫儿子,它赖在府上不走,专挑贵的肉吃,吃了挠人。”
陆言笑道:“三三啊,那就劳烦老兄照看一下了。”
“看屁!它冲咱们王爷嗡嗡呢。”
“它那是高兴……王爷为何要养樊璃?”
侍卫眼神古怪的看了陆言一眼,跨上马:“我觉得王爷被鬼上身了。”
陆言笑道:“话不能乱说啊。”
“反正有点怪。你家小媳妇还在大牢住着,要不要叫王爷帮衬一把?”
陆言无奈一笑:“他现在不出来。”
“……”侍卫牵着缰绳瞅了陆言一眼,“你就由着他胡来?”
“他要借胡菩提的手和樊家人玩玩,聪明着呢。”陆言随手把腰边布袋解下,递给对方:“劳烦把这银子给樊璃压压惊。”
*
老黄把小狸花接过来后,两只小猫就窝在樊璃怀中陪了他一天。
晚饭时谢遇从耳房出来,缓步进了饭厅。
樊璃不悦的叫白繁:“白繁姐姐,把他叉出去!”
侍卫直挺挺的站在自家王爷身后瞅着。
就见他们王爷好脾气的退出一步,站在饭厅门外问道:“饭菜合口味么?”
樊璃吃着饭没则声。
谢遇捏着一根根指节,坐在圆桌对面看他吃完,又问:“背上还痛么?”
樊璃漱了口才回他:“听不懂狗话。”
对方盯着他后腰看了一眼,这时大管家急匆匆进来。
“王爷,国师来了——”
*
国师一把年纪,没想到去了趟祖陵人都气精神了。
他老人家站在坐忘轩,背着手看那堂上“心如止水”的篆字大匾,慢吞吞问门外的人。
“那天大将军撤得快,临走时顺走的那段龙脉,好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