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哀嚎隐退。
理智逐渐取代狂躁。
魈还未睁开双眼。
只觉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腥味。
唇瓣贴着什么温软的东西。
鼻息间是熟悉的、能安抚心灵的木香气息。
但这一次比以往都要浓郁些许。
蓦然睁眼，一对微颤的睫毛首先跃入视线。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魈的金瞳和睫毛不约而同地震颤起来。
沐沐……
这时，悬浮在空中的元素光球和束缚他身上的光索，忽地闪了一下。
下一瞬，黑暗笼罩整个洞穴，伸手不见五指。
与此同时，唇上的温软撤离，耳边传来洛沐沐微弱的声音。
“魈，结束了，你还好吗，我……”
话音戛然而止，紧接是沉闷的“扑通”一声。
是洛沐沐倒在了地上。
魈瞳孔猛缩，抬手速念法诀。
下一秒，洞穴内重现光明。
低头一瞥，只见洛沐沐躺在他的脚边，双眼半合。
右侧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一片。
嘴角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沐沐！”魈快速蹲下，将人扶起。
洛沐沐勉强地朝魈摆了摆手，挤出一个微笑，道：
“魈……别担心。”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只是休息一下，嘿……”
他试图让声音显得轻松，但话说出口却是难听的沙哑。
终于结束了。
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好想睡觉。
从昨晚到现在......
还不到一天时间。
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娃娃鱼，小七，慕斯，委托，魈……
好像把一周的事情都做完了。
累。
想摆烂……
想着想着，忽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洛沐沐眉头不自觉拧紧。
“咳——！”
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沐沐……”
魈脱了手套，颤着手靠近洛沐沐嘴边，后者看出他想做什么，抬手制止他。
“别……”洛沐沐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的血，“这样就好了。”
对魈笑了笑，他又说：“别这个表情嘛，你忘啦？我会治疗术啊。”
说完，洛沐沐抬手凝聚元素力。
但手心中的元素光芒转瞬即逝。
“……”
要不要这么打脸啊……
偏偏这种时候元素力不够。
无奈地叹口气，洛沐沐垂下手朝魈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对方叹息一声，揽过他的肩膀坐到地上，让他靠在怀里。
“这样会感觉好些吗？”
洛沐沐勉强点了点头。
他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
眼皮沉重，他只想睡觉。
恍惚间，他看到魈抬手在他身前挥了一下。
暖洋洋的。
是魈的仙法。
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可怕、很难看吧。
魈又在为自己收拾残局 。
哎……每次都是这样。
洛沐沐强撑着抬眼望向魈，扯出一个微笑。
“魈，别担心，虽然我仙法修的不好，但恢复能力很强，相信我，睡一觉就会好了……信我……别皱……”
话音未落，他的头就垂到了魈的肩上。
“沐沐？！”
魈瞳孔微缩，皱眉看着自己怀中的人，眼中充满惊恐和自责。
他快速将指尖搭上对方的手腕，感受其脉搏跳动。
脉搏虚弱，应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好在暂时无碍。
而且脉象中没有丝毫业障存在的迹象。
难道沐沐的仙法真能净化业障？
千年业障……
真那么容易消散吗？
真对沐沐无害吗？
沐沐伤口……
已经不再流血了。
自愈能力的确很好……
思虑至此，魈眉毛微松，小心翼翼地将洛沐沐打横抱到洞壁旁坐下。
他让洛沐沐平躺，头枕在自己腿上。
他只懂杀戮，不懂救人。
这是他此时唯一能想到可以帮洛沐沐的方式。
这样能让沐沐睡得安稳些吧……
他轻抚自己的唇。
洞穴再度陷入沉寂的黑暗。
唯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回荡。
——
时间不知流转了多久。
洛沐沐眼睛还没睁开，思绪就先醒了。
脑中的一个画面就是魈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可怕，又令人心疼。
千年的时间。
这样的痛苦究竟在魈身上重演了多少次呢？
不敢想象。
侧颈被魈咬破的伤口已经不痛了。
但后颈那丝丝缕缕的不适仍然存在。
一会睁开眼睛还需要去找灵力碎片。
魈。
碎片。
灵澈。
每次转移业障都感觉心很累。
魈不相信他真的会净化业障。
他没有什么理由能让魈愿意配合他。
也没有立场去说服魈。
思绪至此，洛沐沐下意识地叹息一声。
“你醒了？”
魈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
洛沐沐睁开眼，看见的却还是一片黑暗。
“好些了吗？”魈轻声问。
“好多了。”洛沐沐边说边坐起来，“这儿真黑。”
说完，他正想用元素力制造一些光源，就听见魈说：“闭上眼睛，我来点亮这里，小心刺眼。”
“好。”洛沐沐笑着点点头，听话地闭上眼睛。
其实魈很会关心人嘛！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一点。
“睁眼吧。”
听了魈的话，洛沐沐缓缓睁开眼，光线柔和，毫无刺眼之感。
这光线明显没有他睡之前那么亮了。
显然是魈特意调低了亮度。
魈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都怪业障！
让他变得像个脆皮雪糕……
碰一下又冷又硬。
咬一口才知道又甜又软。
见洛沐沐眉头迟迟没有舒展，魈问：“可……有何不适？”
“没有，只是觉得刚刚好险啊……”洛沐沐摇摇头。
魈的睫毛颤了颤，“抱歉。”
抱歉？！
洛沐沐瞪大眼睛。
魈不会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好险吧？
他明明在说魈好险啊！
但……魈都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分明是业障作祟，才扰乱了他的心志啊！
这根本不是他的错啊！
为什么不辩解啊！
正想纠正魈的想法，就听见他又说：“过错已然犯下，我……不知如何弥补，允诺你一件事可好？”
听了这句话，洛沐沐更震惊了。
魈是要答应他一件事？
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一点血？
这简直就是不平等条约啊！
但.......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魈，对不起！
我错了！
“这算契约吗”洛沐沐试问。
魈站起身，坚定道：“算。”
见状，洛沐沐也赶紧起身站到魈的对面。
“好！那魈……我们做朋友吧……”
他的绿眸不停的闪动着，不敢直视魈的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知道自己不配。
他与魈以往的挚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他这就是在明晃晃地道德绑架魈！
但如果能成为魈的朋友……
他就有立场帮助魈了。
以朋友的身份。
正大光明的关心魈。
说服魈。
魈闻言，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未曾料到洛沐沐的请求会是这个。
他原以为会是与战斗有关的承诺。
毕竟，杀戮才是他的强项。
朋友？友人？
对于一个随时可能战死的人来说，何谈友情？
他还配做别人的友人吗？
不配。
失去友人，会很痛苦。
这不应是洛沐沐是该承受的。
魈轻叹一声，背过身去。
“换一个吧。”
简短四个字，如一桶冷水浇灭洛沐沐心头最后一丝期待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