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曦带着纪师弟在唐家堡住了下来,何圣姑将二人安排在离唐子仪阁楼不远的清光水榭。
次日清晨,斐曦从清光水榭悠悠转醒,便让身旁唐家堡的仆人给何圣姑带去一句口信,她要出去一趟,稍后再回唐家堡。
唐家堡正在操办丧事,斐曦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纪师弟从侧门悄然离去。
出来后,她发现整个江由城内一片缟素,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今日鸦雀无声,欢乐场所更是直接闭门谢客。城中的百姓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身着素衣行色匆匆,仿佛走慢一点就会发生不幸的事。
她和师弟皆是一身青衣,虽不是素服,但也并不扎眼。两人并未在街上多做停留,快步从唐家堡回到客栈当中。
“大师姐,我在这里。”
两人一进客栈,一道轻盈的身影伴着欢悦的声音从角落里朝斐曦她们飞奔而来。
周围正在吃早饭的客人先是被这动听的声音吸引,待看清出声之人的容貌后,皆是惊艳地看痴了神,连筷子何时伸到了鼻孔里都浑然不觉。
只有昨天已见过她的店小二率先回过神来,谄媚地凑到三人面前,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哎哎,这位小祖宗,今日可不能笑,等过了这几日,你们想怎么着都成。”
见来人善意的提醒,正想找人询问的斐曦温和地问道:
“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我刚从外归来,路上见城中皆挂起白绸,人人穿起素衣,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姑娘客气了,小二我姓张,家中排行行九。姑娘叫我一声张小二或者小九子就成。”
小二见斐曦发话,美若天仙的女子和俊俏少侠都看着她,便知三人里做主的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他心里暗暗称奇,面上恭敬地不敢随意糊弄。介绍完自己,他接着说道:
“姑娘有所不知,今天一大早我们就接到府衙通知。唐家堡堡主夫人,就是那位郡主娘娘让王母娘娘召回到天上去了。唐堡主要求我们城里所有人为郡主娘娘服丧三天。这三天,别说城里什么玩乐都不能有,大声嬉笑都不被允许。一大早,小二我就曾看到有不长眼嬉笑闹事的被抓到牢里去了。我见三位少侠都是外地人,若是没有要紧事,还请少侠们这几天待在客栈内,不要随意外出。”
斐曦拉住面露怒色准备说些什么的小师妹,谢过张小二后,她牵着小师妹,带着纪师弟来到尹师叔的房间。
一进门,跟师叔见过礼,木清凤便气呼呼地说道:
“什么嘛,那瑞云郡主是自己害人不成反被人害死的。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凭什么要求整个城的人为她服丧?这唐堡主也未免太霸道,太虚伪了。”
斐曦知道,作为武林十一个顶尖势力组织之一的唐家堡所在的江由,虽有朝廷官员,但它实际由唐家堡所掌控。就像天山十二峰覆盖下的西面边境附近的两个小国,八大家是实际掌控人,而八大家的大家长都不过是天山之主的奴仆。
“小师妹,乖,别气啦。唐堡主是江由的土皇帝,而且瑞云郡主是有品级的贵女,他要求全城为她服丧,还真没人能拿他怎样。”
尹正一看着两个口无遮拦的熊师侄,头疼不已,还没等他训话,熊孩子一号木清凤丝毫没注意到一旁师叔的黑脸,接着吐槽道:
“哼,我就是气他虚伪。瑞云郡主人都已经死了,他再来做这些做给谁看呀。瑞云郡主虽然是自作自受,但唐堡主明明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她保全唐家堡。现在再来假惺惺地拿折腾别人彰显自己情深,我呸!”
“小凤,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尹正一再也没法容忍,一记爆栗打下来,木清凤捂着头,却对着斐曦偷偷吐了吐舌头。那副“我就没错”的小模样,看得斐曦忍俊不禁。
“先说正事吧,小师妹,现在情况有变,我还需在江由逗留几日。我与何姑姑已经说好,这几天我们都住唐家堡。你和纪师弟先出去,有些事我需要单独和尹师叔聊聊。”
见斐曦脸色认真,木清凤收起搞怪的模样,拉着一声不吭的纪仲宣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她便左右张望,见走廊没人,她拉着纪仲宣咬着小耳朵:
“师兄,是不是那位唐公子舍不得大师姐呀?”
纪仲宣捂着耳朵,面色沉静,只是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丝无奈来。
他看了一眼木清凤拉着他的手,回手紧紧握住,拉着人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边走边回应道:
“别胡说了,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我才没胡说,在麓山山庄我就看出来啦,那个唐公子盯着大师姐看的样子,一看就有问题,他肯定心悦我们大师姐。”
见人拉着她只顾往前走,木清凤犹不放弃,边跟着走,边自言自语说道:
“肯定是这样,他听说大师姐要走了,就想办法让他哥哥装病,这样大师姐就会在江由多留几天。”
“……”猜得很对,对一半。
“你说大师姐喜不喜欢这位唐公子呀?”
“……”
“大师姐会不会嫁给他……”
“……”不会。
“不行!大师姐不能嫁人,大师姐要是嫁人的话,会离开青城山的。”
“……”才反应过来吗?
“我舍不得大师姐离开……”木清凤说着突然觉得特别委屈,前面的人还不理她,更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好像大师姐真的离开了青城山,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她再也见不到了。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纪仲宣回头,低着头的地上渐渐下起了雨。
他拉人进了房间,轻轻将人带入怀中,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他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地看向未知的地方,坚定地说道:
“你大师姐不会离开你的。”
“师兄,你没骗我?”抬起头的脸,哭得跟打湿的小花猫一样,纪仲宣收起平时冷傲的模样,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许下承诺:
“我答应你,一定会的。”
将东西交给尹师叔后,斐曦带着师弟师妹回到唐家堡,在清光水榭住了下来。
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唐子仪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但他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让斐曦为他施针。是以他虽消瘦了一圈,但精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瑞云郡主的灵柩在唐家停留了一个星期才下葬。斐曦听说,唐堡主唐齐飞力排众议将瑞云郡主葬在唐家堡的祖陵里,这让唐家堡的一众长老们非常恼火。
等瑞云郡主下葬后,江由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
这日临近傍晚,斐曦刚为唐子仪施完针,一下阁楼,就见小师妹和纪师弟正在楼下等她。
她们三人是何圣姑的贵客,唐家堡的仆人都知道,是这位斐曦斐神医救了他们的大少爷。
于是,斐曦的师妹木清凤想去哪里,除了禁忌之地不让她去,其他地方都对她开放。
她此刻一脸兴奋地对斐曦说道:
“大师姐,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地方。”
“什么地方?”斐曦好奇地被两人带着跑了起来。
“先别问,跟我来。”木清凤卖着关子,拉着人便往与水榭相反的地方跑去。
她带着斐曦来到一处靠近后山的阁楼,斐曦没有怨言地跟着两人爬到阁楼的最高处。
木清凤推开窗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斐曦往远处望去。
满山遍野的辛夷花,隔着江水倒映在水面上。落日的余晖犹如不甘寂寞的火焰,与这朵朵胭脂红色交融在一起,仿佛天地都在这一片花海之中燃烧起来。
正在斐曦看痴了神的时候,一道身影走到她旁边,来人目光缱绻地望着远处,低沉的声音仿佛跨越时空一般:
“很美,不是吗?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没什么会永恒不变。但不管经过多少事,人总想留住落日余晖那一刹的时光。我想,必然是当时那景色如面前风景一样太美了,所以人才会那般舍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