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瞧着她认真看书的样子,不由得又点了几盏灯放在她的身边。
瞧着她的茶盏空了,又为她添了些水才悄悄地退下了。
姜知意坐在榻上慢慢看着从朝阳宫带回来的书,许是阅读量的增大,如今她再看这样的文言文,已经没有晦涩难懂的地方了。
细细品味起来,还有几分古拙的味道在。
当下寂静的殿里只能听见外面的落雨声,吵人却不让人烦心。
姜知意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她看着书,耳边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独属她一人愉悦自由的时光。
次日,等姜知意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早就大亮了,手里的书也被小宫女放好在一边了。
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外面宫道上清扫的声音,此刻汇聚成十分悦耳的噪音,提醒着她该起了。
听见她的动静后,秋霜和雨露就伺候着她起身,两人眉眼间都能瞧出些喜色在。
“可算是下雨了。”秋霜感慨道。
“就是啊,这夜里下雨了,今早起身凉快多了。”雨露也附和道,“要是再不下雨,外面都不知道旱成什么样子了。”
姜知意也笑了,“皇上出征,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等会儿用完早膳,去玉带河边看看。”
秋霜和雨露都很欢喜地应了。
不过等她用完早膳正要出去的时候,万顺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娘娘,昨夜出事了,魏美人和胡宝林都病倒了。”
姜知意不由得挑眉,“她还真是动作快啊。”
万顺压低了声音,“奴才昨儿才和叶儿说了一声,不料今日魏美人就病了。”
姜知意点点头,“太医都去了吧?”
“都去了。”万顺摸了摸头,有些不解道,“就是胡宝林比魏美人还严重些,听说太医都给她扎针了。”
“这是怎么了?”姜知意也不免有些奇怪。
万顺皱眉道:“胡宝林先前小产本就身子不好,又因着装神弄鬼的事,她就病倒了。太医说她要好好静养着,奴才听说她花了好些银子,只想自己快些好起来。”
“只是前段日子天太热了,她份例的冰也是不够用的,只不过她确实是没有多余的银子买些冰了。”
姜知意当下了然,这就和魏美人当初找她的原因一模一样了。
位份低的嫔妃,份例自然会有不够的时候。
这个时候要么自己掏钱,要么就只能忍着了。
万顺继续说道:“因着天热,魏美人夜里休息的时候也是开着花窗透气的。昨夜突然下雨,她本就身子没好,又受了凉,这才会病倒的。”
姜知意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胡宝林的遭遇确实让人听着难受,可姜知意也不是谁都会帮的人。
要她此时去给胡宝林雪中送炭,只怕在别的嫔妃眼里她就是在拉帮结派了。
再者她和胡宝林素来没有交情,也没有理由去帮她。
不过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姜知意的意料,或者是让宫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这日夜里,胡宝林就高热不退,一命呜呼了。
太医把脉后跪着请罪,说是高热让胡宝林心悸,从而十分迅速地丧失生机。
皇后知道这事后,心里更是把装神弄鬼的问星痛骂了一顿。
胡宝林虽然小产了,可到底有孕过,于是皇后晋她为美人,让她死后哀荣好看一些。
至于服侍胡美人的宫人们,全被皇后下令打发去宫正司了。
照顾主子不用心,居然半夜里不知道关窗,那么她们也不用再过好日子了。
胡美人的宫人在她断气的那刻,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便是宫正司的人把她们带回去的时候,都没有敢抵抗,全都哭得凄惨。
她们又是哭自己粗心大意,又是哭胡宝林命不该绝。
来到临照轩祭奠的嫔妃们,瞧见她们这副凄惶的样子,都不免在心里说一句,真是一宫的老实人。
姜知意上了炷香后,就离开了胡美人的寝殿,在临照轩里慢慢转了起来。
她正静静地看着花圃里的花时,就看见颖修媛神色不好地从寝殿里出来了。
瞧见姜知意站在不远处后,她上前见礼了。
两人都是九嫔,差距也不大,颖修媛行了个平礼后就叹了口气。
“她就住在我过去住过的寝殿里,我进去看着那殿里变化不大,可她年纪轻轻的就走了。”
姜知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叹了口气,“她是老实人,在宫里始终不适合她。”
颖修媛又看了眼胡美人的寝殿,摇了摇头,心情十分得低落,“我看着心里难受,就先回了,你自便。”
姜知意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
就在姜知意也想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和胡美人同住的白御女,正站在殿前哭得伤心。
“都是我不好,怎么也不去看看胡姐姐!”
“要是我去看了她,瞧见她不对,定是早早地请太医回来了。”
白御女哭得稀里哗啦的,身边的宫女一个劲地劝她,“这不怪您,您身子也没好啊”。
姜知意转身就朝白御女的方向去了,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一旁传来讥讽的声音。
“皇上也不在,你这是对着谁哭呢?”舒妃没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
“要是真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好好抄几卷经书给胡美人啊!哭有什么用!”
白御女被吓得立刻止住了眼泪,害怕地看着舒妃,“嫔妾……嫔妾和胡美人同住,瞧着她去了,心里难受。”
“嫔妾会抄经书的!”
“既然你都说了,那就把地藏经好好地抄上十遍,给胡美人供奉!”姜知意面无表情道。
白御女看着她来到自己身前,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妍修仪打她的两巴掌,和让她降位,实在是她心里难以磨灭的记忆。
尤其是看着妍修仪冰冷地注视着自己,白御女不由得从心里感受到一丝惧意。
她立刻低眉顺眼地应下了,“是,嫔妾知道了。”
舒妃看着她这副姿态,轻哼了一声,“我看啊,你若是真的虔诚,不如亲自去小佛堂里跪着念。”
白御女的头更低了,声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是……嫔妾会去的。”
“啧,明明是你自己说自己有错,我不过是顺了你的心罢了。”舒妃嫌弃极了,“你如今又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干什么?”
白御女直接跪倒在地,哭着说:“嫔妾知错了,还请舒妃娘娘不要和嫔妾计较了。”
“你倒是奇怪,舒妃又没骂你,你倒是委屈极了。”姜知意皱眉道。
随后她不再理会抽泣的白御女,拉着舒妃就出了临照轩。
舒妃心气不顺地瞪了眼白御女模糊的身影,“你别拦我,我就讨厌她这副虚伪的嘴脸,人都去了,她在这又哭又闹的,装给谁看啊?”
姜知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知道她是装的,和她置气做什么?你生气伤的还不是自己的身子?”
舒妃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脸色,“你说的对,白御女算什么东西?跟她计较,只会让自己不舒服!”
姜知意轻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她带人回宫了。
临照轩里断断续续的哭声还在不断传来,姜知意此时也不能分辨是白御女的,还是别的宫人的了。
她看了眼临照轩里开得旺盛的凤仙花,忽地想起胡美人生前也常用着花染指甲,她人生得白净,水葱似的手配上红艳艳的指甲,十分得好看。
只是如今花还在,人却已经去了。
姜知意叹了口气,带着宫人们回了颐华宫。
瞧着她脸色有些不好,雨露沏了杯她平日爱喝的茶放在了她的手边,关切地问:“您这是怎么了?”
姜知意端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老实人就不该进来。”
“我总是觉得她突然去了有些蹊跷,她过去身子看着也没有很弱啊。”
雨露沉思道:“许是小产让她元气大伤了吧,后面又病了一回,把身子彻底拖垮了。”
姜知意没有说话,不管是什么原因,胡美人终究是去了。
这宫里不明不白去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天色已晚,临照轩里已经没有别的嫔妃在了,白御女待在自己的殿里抄着经书。
她抄了也快一个时辰了,只觉得自己肩颈和手腕都累得不行。
白御女打了个哈欠,将毛笔重重地扔在地上,闭起干涩的眼睛休息着。
“舒妃和妍修仪还真是多管闲事!”
巧云上前将笔捡了起来,又把地上的墨迹清理好,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您先歇息吧,明日抄也是一样的。”
白御女烦躁地睁开了眼睛,“你说妍修仪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巧云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磕磕绊绊道:“应该不会的,她今日不过就是顺着舒妃的话罢了。”
“咱们做得小心,便是太医也没查出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还真是弱啊!”白御女扯了扯嘴角,“那药不过淡了些,我又没做别的事,就这都能让她去了。”
巧云勉强露出个笑容,“她自己的奴婢伺候的不用心,熬着药都没人守着,奴婢倒了些药又添了些水进去,都没人发现,所以这事真不怪您。”
听到她的话,白御女的脸色也好了一些,眉宇间也轻松了不少,“就是啊,我不过想让她病好的慢些,又没有想要她的命!”
“那花窗没关,可全是她宫人的错了!”
白御女走到殿外,看着对面萧条寂静的寝殿,嘴角微微勾起。
胡美人去了后,这临照轩可就只有她一人居住了。
她自认美貌风情比得过宫里绝大多数的嫔妃,可到来头却比不过一个无趣乏味的胡美人。
一想到那个蠢货日日寻她说话,她都觉得厌烦。
白御女盯着那座寝殿许久后,才回了自己殿里。
“明日叫花房的人来,把那些凤仙花都拔了,换成我喜欢的蔷薇花。”白御女吩咐着巧云。
“过去花圃里种的都是些什么不值钱的东西,怪不得皇上不爱来!”
胡美人很快就被送去妃陵了,因着她的事,生病的兰修容也是被活活吓好了。
太医开的药她是来者不拒,就怕步了胡美人的后尘。
眼下宫里的嫔妃都好着的时候,就显得病得起不了身的魏美人格外显眼了。
皇后立刻就给她换了新的太医去把脉。
这回来的太医可是一点都不敢敷衍,仔仔细细给魏美人把脉了。
他也是庆幸魏美人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好好调养一番就能彻底好了。
可等魏美人服的药呈上来后,他就知道自己庆幸的早了。
那药少了一位主药,药效大打折扣,难怪魏美人病了许久都没好。
许太医一点都不敢把事瞒下来,立刻就告诉了皇后。
魏美人自己也是强撑着病体去凤藻宫。
一进到主殿,她就跪下来哭,“求皇后娘娘给嫔妾主持公道。”
“嫔妾在这宫里一向活得小心翼翼的,谁都不敢得罪,怎么会有人要对嫔妾出手呢?”
她今日来的也是巧了,正是各宫嫔妃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看着面色苍白,姿态狼狈的魏美人,倒是让不少人都大吃一惊。
“抱月,扶她起来。”皇后的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
都死了一个胡美人,若是魏美人也死了,岂不是让皇上脸上难看。
抱月试图扶起魏美人,可魏美人就是倔强得不肯起,“嫔妾心里实在是委屈,是真的想不通谁会如此痛恨嫔妾,以至于要对嫔妾下杀手!”
魏美人哭得心酸又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原先还匀称的身子此时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病愈的兰修容笑了一声,瞬间吸引了殿里所有嫔妃的注意。
“你哪里没有得罪人了?”她反问道。
魏美人不知所措地摇摇头,“我真没有做错事啊!”
兰修容居高不下地看着她,“你是没有做错事,可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啊。”
随后她戏谑地看着惠淑妃,“时不时啊,惠淑妃娘娘?”
“若是魏美人还在,日后五皇子定是要认这个亲娘的,那你这个养母又算得了什么?”
“眼下趁着魏美人病了,干脆下个死手,也算是永绝后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