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但不愧是身着军装的人，纪律性很强，执行力也很强。
不等午饭，他们就开始问话了。
“你好，你就是林献？”军官先生面无表情地询问道，看着林献点头称是，他继续问：“x月x日，那天晚上八点之后，你没有按时回宿舍，根据你的舍友的回答，你很晚才回去。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干了什么？”
林献瞳孔一缩，这样的反应被军官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微微调整坐姿，压低眉眼，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不要试图隐瞒真相。”
林献垂下头，心情复杂地开口诉说。
他没有隐瞒那天的遭遇。其实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不真实，和他相处的伯爵温柔粘人，但种种迹象却都指向伯爵，让他无法忽视伯爵可能是怪物，是凶手。
“原来如此，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待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外出。毕竟根据你的表述，怪物可能盯上你了。”
林献沉默地待在房间里，午饭也是被管家送来在这里吃的。
他自嘲地想，被管家送饭的待遇，今天又享受了一次。
＊
“斯贝瑞特伯爵，请问x月x日晚上，八点之后，您在哪里？”
“……我在卧室。”
“那么，您衣柜里的这件黑色斗篷有印象吗？”
“……有。”
“两天前的晚上，您穿过这件斗篷吗？”
“……穿过。”
“五天前，城堡内死去的肖恩，他是被野兽咬死的，你觉得是什么样的野兽呢？”
“……不知道。”
“伯爵大人，请您配合调查，端正态度，不要消极应对！”
“……。”
“目前来说，您依然有很大的嫌疑。关于斯贝瑞特伯爵的谣言已经传遍王都，群众们议论纷纷，这严重影响了贵族甚至是国王大人的威信。请您理解我们探察真相的急切之情，如有冒犯，还请谅解。”
＊
等军官们向所有人都问过话后，林献又被从房间里放出来了。
在他一个人走在走廊，想要回宿舍时，又碰到了管家。
这副场景过于熟悉，让林献提起一口气，生怕管家又拉他去地下室。
“你去把这盆花放到伯爵卧室吧，顺便整理一下卧室。”
听到这里，林献松了一口气。是正常的任务啊，那他就不怕了。
管家先生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但林献却从他的眉眼里看出一丝高兴。
林献从他手里接过花盆。
花盆精致小巧，只有巴掌大小，不重。林献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要换戴花盆的鲜花呢？以前都是在花瓶里插从花园里剪下的带着露珠的鲜花的。
林献低头一看，就被花朵惊艳到了。
花瓣的样子有些像百合花，颜色从下往上由深蓝色渐变为水蓝色。整棵花被撒了金粉银粉，烛火一照，金灿灿的星光点缀在花上，在叶间，漂亮又富贵。
林献惊叹地问道：“这是什么花？”
他本来没指望老管家会搭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回答了。
老管家今天真的很高兴吧？
可他为什么高兴？
伯爵摆脱嫌疑了吗？
“这是夜容草，国王后来赐名‘星语’。这种花唯有在凯尔特山脉最深处才盛开，稀有珍贵，每年国王也只能有两三株罢了，国王今日赏给伯爵，也是为了安抚。”这是表态，示意国王的仁慈，和对伯爵的信任。
“上次获得夜容草的赏赐还是在数十年前，那时候我还没在城堡工作……”
林献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夜容草向卧室走去，他慢吞吞地走着，不敢迈大步子，生怕把这盆花给摔了。在他眼里，花已经不是鲜花，而是金枝玉叶的镶钻宝石花。
伯爵还没回来，林献将花盆放在窗台。窗户留了一道缝，清风溜进来扫去一室闷热，顺便将花香布满房间。
他早就发现这株星语花特别好闻了。
林献哼着曲儿，闻着花香，心情不错地开始铺床。
卧室门“咔哒”一声轻响。
伯爵捏着内心，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献献，你果然在这里。”伯爵从背后抱住林献，鼻音有些重，轻声问道：“你想我了吗？”
“……想了。”林献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了一下道。何止是想，这几天他都快要愁秃了、想疯了。
“我也想你。”伯爵闷闷地笑了。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林献咬着唇问道。
“……你问吧。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不是谣言。我，我那天晚上，被管家带到地下室……我看到了……”林献说得磕磕绊绊，但伯爵还是听懂了。
伯爵深吸一口气，将林献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双眼。
伯爵的眼神复杂，却又十分坚定诚恳，他摇头想说什么，突然皱着眉头掐住脖子，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地问：“什么味道？！”
“你怎么了？”林献拉住他掐紧脖子的手，防止伯爵窒息，他慌乱地问：“味道？我，管家让我放进来一盆花，是国王赏赐的夜容草、星语花！你不能闻这个味道？过敏？”
伯爵捂住口鼻，踉跄着来到窗前，一把将花盆挥了出去。
“啪嚓”一声，花盆坠下窗台，落在城堡外面的地面上。
林献赶紧把窗户开到最大，让房间尽快通风。
但伯爵神情依然异常，脸色潮红，浑身颤抖，努力睁开眼睛道：“你快走！快走！”
“好、你有药吗？或者我这就和管家说，让他找医生！”林献急切地问。
“不行，不能和别人说。”伯爵一把拽住林献，阻止他出门，紧接着表情一阵变换，眼神时而清醒，时而变得空茫。
“你快走！”
短暂的清醒之时，伯爵推着林献离开，但又在林献出门之际，将他拽回来。
“不要看我！”
最后，伯爵发出一声哀鸣。
在林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伯爵潮红的皮肤冒出密密麻麻的鳞片，黑色的瞳孔涣散又缩成一条竖线、眼角流下血泪，随着骨头噼啪作响，白皙修长的双手被宽大尖利的爪子取代。
烛火倒映在他莹绿色的眼眸中窜动，蕴含着深情的黑眸此刻变得冷漠。
“吼——”
连呼吸都是粗犷的吼叫。
——俊美地不似凡人的伯爵大人，几息之间变成了丑陋不堪的怪物。
＊
怪物、不，是伯爵，他一步步向林献走来。
莹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林献的脸。
林献不自觉后退，背抵上了卧室的门。
他其实是有心理阴影的。
看到这张狰狞的鳞片脸，就联想到那天晚上他抱着管家血淋淋的尸体撕咬的情景。
他这些天在心里为伯爵找的各种借口都化为了泡影。
伯爵他就是怪物。
“吼。”
“吼、吼。”
怪物步步紧逼，林献吓得闭紧了眼睛。
直到冰冷抚上了他的脸颊。
嗜血的怪物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啃咬，而是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
他无法从那淡漠的兽瞳分辨对方的情绪，但随手一击就能打碎墙壁的怪物在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真的很轻，碰一下就离开，魁梧的身躯动作十分克制。
若不是冰凉的温度提醒他，或许闭上眼睛的林献真的无法发觉这样轻微的触碰。
“呜……”林献的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他忍不住哭泣，心里既苦涩又甜蜜，复杂的感触让他思绪混乱，只能哽咽着问：“是你吗？”
“你还有意识对不对？”
回应林献的，是额头上的、怪物试探着给出的、一个冰冷坚硬的吻。
——不管如何，伯爵对林献的喜欢，从来不是伪装和欺骗。
林献想道，这就够了。
仅凭这一点，伯爵被抓进监狱时，他就愿意陪他一起赎罪。
＊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如同激烈的鼓点响起，林献被惊醒，紧张地看着卧室，想要寻找一个能把伯爵藏起来的地方。
“林献？你在里面吗？”
“你是不是遇到了袭击？”
“管家，快点开门！”
“哦哦，好的，我先在就拿钥匙……”
伯爵一言不发地将着急的林献搂进了怀里，细嗅着林献的脖颈，最后忍不住舔了舔。
他这副形象的时候，脑袋总是不太清醒。
即使如此，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算计，不得不离开林献了。
他舍不得，但也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反抗，静静等待。
等待他褪去这副模样，回归人类的智慧，再从蛛丝马迹中，找出那个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