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便在心中琢磨起来。
这两日,白衣娘子还是如前些日子一样,每日在戌时正上门,给赵凌送药。
她送药的时候,照例要看一看老太太的气色,再给她把一下脉,看她的身体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这时候,她正在给老太太把脉,赵老太太脸色明显见好,没有那么蜡黄,嘴唇上也能看到一丝血色了。
“还未请教过娘子姓名,受娘子恩惠,却不知恩人姓名,实在太过失礼了。”
老太太病得久了,瘦得颧骨凸了出来,脸上都是皱纹,就是这十来日将养了些皮肉出来,也显得有些凶相。
她尽力在脸上作出一个和蔼的笑来,对白衣娘子道:“请教恩人贵姓。”
老太太虽然没正经读过书,也知道不好上来就问女子闺名,这也太急了,怕吓着她。
“我姓岳,行九。”
白衣娘子仍是一贯的惜字如金。
赵老太太见她淡淡,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一瞬,岳九娘已经把完了脉,抬起手,对赵凌一点头,“令堂身体正在慢慢恢复,记得给她吃药,少吃荤腥之物,下午日头好的时候,也能去院子里头晒一晒太阳。”
说罢,她就要走了,赵老太太有些急,忙从榻上起身,对岳九娘道:“受娘子大恩大德,只是家里这些年给我治病,家财几乎散尽,即便想要报答娘子,也拿不出多的钱来……”
她既然开了口,胆子便大了,“不知我们母子能如何报答娘子才好,还请娘子开口,只要我们母子能做到,绝不推辞。”
当初赵凌说了几回要为奴为仆的话,倒是只字不提了。
那岳九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赵凌,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来。
只是母子两个都低着头,没看到她脸上这个转瞬即逝的冷笑。
她倒并不是要赵凌做奴仆,她来送药,自然是有缘故的。
“太夫人盛情难却,我也厚着脸皮相求了——”岳九娘看着赵凌,突然一笑,如冬日逢春,百花盛开。
“如蒙不弃,九娘愿意侍奉赵郎巾栉,常伴太夫人左右,如何?”
她抿嘴一笑,双眼如秋水,看着赵凌。
赵凌面红耳赤,伏地不起,口中道:“某原本就愿做娘子的奴仆,如今能做娘子的夫君,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赵老太太听到这话,简直心花怒放,她原本还想了许多话来说服岳九娘,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就提出来了。
果然还是她之前看准了,这个岳九娘,就是冲着赵凌来的。
她拉着岳九娘的双手,笑道:“没想到,我这傻儿,还能得九娘这样好的一个媳妇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等我好了,一定要去给菩萨烧几柱香,再多捐些香火钱才好!”
老太太喜得眼睛都眯起来,岳九娘却收回了被她握着的双手,道:“只是,我虽然嫁与赵郎,陪伴在阿家身侧,但每三日,请阿家许我归家一日。”
岳九娘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能商量的余地。
嫁与夫家的妇人每三日需归省,此事不合规矩,但为了让九娘做媳妇,赵老太太一口便应了,岳九娘见她答应,便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岳九娘仍然每日来送药,赵凌也认真备齐六礼,写了婚书,与岳九娘成婚。
期间他也问过九娘的家门,但九娘说她无父无母,乃是一介孤女,赵凌心中有些嘀咕,但岳九娘貌美能干,还救了他母亲的性命,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婚后,九娘侍奉夫君与婆婆十分尽心,朝夕供养,为妻之道,很是严谨。
赵老太太眼见着富态起来,气色也大有改善,平日里赵凌要去衙门,家里九娘内外妥帖,因为老太太长年看病掏空家底,赵家没什么积蓄,婚事没有大办,九娘也没有怨言,反而还自己拿钱出来给老太太安排吃喝穿戴。
十来年的麻衣荆钗,如今也穿起了绸缎衣裳,花白发髻上,也插上了两只金簪,显见是个富贵老太太了。
她心中对九娘十分满意,只是每三日里,九娘就要离家一日,因是成婚前就说好的,初时赵老太太还忍耐,但过了十来日,她心中渐渐不满起来。
九娘不在的那日,吃喝药剂都给她安排妥帖,家中也有婢女照管,其实不妨事,但赵老太太仍觉得气难平。
不是说她无父无母,就是个孤女,如何每三日就得归家呢?
她家里又有谁呢?
既然没有父母要去尽孝,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如何要如此频繁的归家?别是家里有什么古怪吧?
这九娘如此貌美能干,又大方,又体贴,虽说她自己看上儿子送上门来……可事情关系到媳妇的德行清白,老太太就有些坐不住。
她不敢问,怕得罪了岳九娘,药还要再吃七日才算圆满,万一九娘生气,不给她吃药了,该如何是好。
于是,趁儿子晚上归家,她叫了来房中,悄悄的跟他说了。
赵凌很是惊讶,“母亲,不是说好的,每三日九娘得归家一日,如何让我去偷看?”
“你那媳妇万般好,可既然已经嫁进我们赵家,就是赵家人,怎能这样频繁的归家,让外头人看到了,要如何说你,又如何说我?”
老太太叹口气,“再说她自己说无父无母,一介孤女,你娶了她,是她的福分,可她既然家中无人,回去又干什么?不是可疑得很?”
“……”
赵凌无言以对。
母亲说得的确有道理,岳九娘确有几分可疑之处。
“两日后,她要再出门,你那日不要去衙门,悄悄跟在她后面,看看她到底是真的归家去,还是另有隐情。”
烛光下,母亲的脸上忽明忽暗,竟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但赵凌纯孝,他不敢违逆母亲的话,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但想着,自己与九娘感情甚笃,只是悄悄跟在她后头,看一看她到底去了何处,并不是不让她归家,也不算违反了约定。
这样想着,他便点头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