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峰。
隐藏在山谷中的巨大宅子中,惠文道长正瞪着眼睛,气得跳脚。
而满头银发的绿衣老妇,却老神在在的坐在榻上,慢慢饮了一杯茶,冷眼看着火冒三丈的惠文。
“星君为何放那妖女走了?”
道人几乎要咬牙切齿,“以星君之力,留下那妖女性命,轻而易举。”
惠文道长来到青鸢峰,本想沾沾师祖的光,问这青鸢峰的神君借一回力,不想对方竟说,上回黑狐早已来借过,人情还了,从此两清。
他脑袋一翁,细细问了,才知那只黑狐,不知怎的,竟从锦囊中出来了。
出来也就罢了,居然长了本事,她不知怎的把顾氏的婢女弄到手,以婢女做饵引顾氏前来,借师祖名义,求星君杀她。
自己不过跟她提过一回星君与师祖有些交情,没想到这狐狸立刻拉大旗作虎皮前来攀附,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该说她机敏果断,还是胆大妄为呢?
只是此事,自己还未跟师祖禀告过,若是师祖知道了,也不晓得会不会生气。
此事也就罢了,只为何,明明星君答应了要杀顾氏,却没动手呢?
绿衣老妇喝完一杯茶,看老道也不再发狠,仿佛冷静下来,才道:“我引她入幻境之中,那环境险象环生,只要踏错一步就会送了性命,但她自己勘破,那是她的本事。”
“我再以她婢女的性命威逼她,她也并不让步,这样的人,我自叹不如,你们师祖还是自己出手的好。”
“我业已出手,这个人情也就算还了,从此你师祖也好,你也好,都与我不相干,不必再来了,我也不会再见。”
说罢,老妇挥挥手,对左右道:“送道长出去。”
惠文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左右几个绿衣的婢女上前来,客客气气的对他道:“道长请回吧。”
惠文道长知道事情已无转圜,只得冷哼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等他踏出黑色的宅门,那宅子立刻隐入云雾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惠文道长便明白,这老星君,是真的不会再现身了,他不由得十分失望。
自从上回在松明观吃了大亏,他偷偷遁入师祖留给他的幻境中,暗地里养了许久,才算是养回来一些。
可等他出来才发现,外头早已传遍,松明观的惠文道长是一个妖怪,盘踞松明观多年,而突然出现的黑衣娘子是神仙下凡,降妖除魔,将他这老妖烧死了。
若是他现身,必然会被万夫所指,人人喊打。
毕竟,那日有几百双眼睛,亲眼看到他化作了一截焦黑的木头。
若是他再次出现,岂不是坐实了传言,他是妖怪不是人。
惠文道长恨的心痒痒,如今他已经不能在大顺抛头露面,只得龟缩在这边境之地,与异族沆瀣一气,也是无可奈何。
前日他协助土番人攻打临渊关,不想好不容易招来的狼妖,竟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问了问逃回来的土番人,才知道本来眼看就要攻下临渊,却突然出现一个黑衣的女人,放出一只金光闪闪的猛虎,将狼妖统统咬死了。
那顾氏,简直阴魂不散,生来就是克自己的吧!
实在无法,他想着来青鸢峰求一求这位老星君,竟也不能如愿!
惠文道长阴沉着脸,往土番境内而去。
事已至此,只能另谋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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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带着五百轻骑兵,用棉花包了马蹄,乘着夜色,往土番营帐而去。
他早已探明了奇正此人做事全凭一腔孤勇,并不谨慎。且他这人十分好脸面,自己的营帐必要最大最醒目,里头铺的都是最好的地毯皮子,布置得很是奢华舒适。他每日都歇在自己的大将军营帐之中,从不换地方。
为防敌军夜袭,副将曾劝他换处不起眼的营帐歇息,还被他呵斥责骂,说大顺军都是软骨头,只会龟缩在临渊关中不敢冒头,哪有胆子前来夜袭。
副将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得不再劝,凭他去。
他攻打几回临渊关,都铩羽而归,没得到好处不说,还折损了不少兵士。若是不尽快拿下临渊关,还不知道要怎样回去与国王交代,奇正心中烦闷,独自一人在营帐中喝闷酒,喝醉了便呼呼大睡。
其他人见主将都如此,自己也都懒散下来。
反正这些天来,的确如大将军所说,大顺军死死守着临渊关,不肯踏出城门一步。
营地里头的土番兵们,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还有些不知从哪里掳来了几个女娘,丢在一边取乐。
夜色朦胧,营帐前的空地上还燃着好些篝火,喝得烂醉的兵士们有的席地而睡,有的则大声吆喝着,拿着酒杯石子儿玩猜大小,其间还夹杂着女子的惨叫哭号声,躲在不远处密林中的高逸皱了皱眉。
他让原本担心靠的太近,会让人听到战马的声音,没想到,这些土番人的营地,居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自然,土番人也是在外头放了暗哨的。
但他探查多日,早已摸清了这些暗哨的位置,今日一来,就先把这些暗哨都解决了,并没有惊动土番人。
他目光锐利,看了看营地里头靠后面的那座最大的营帐,朝身后招了招手。
……
随着一声声的“开!开!开!”,杯子拿开来,赞颂数了数杯子下石子儿数,哈哈大笑起来。
他又赢了。
他一把抄起摆在面前的一堆钱,正想说什么,却被一支利箭,穿透眉心!
坐在他对面的人被鲜血溅了一脸,愣在当场,片刻后,才有人撕心裂肺得喊叫起来——
“有人劫营!有人偷袭!!”
土番兵轰然大乱,慌张起身,无头苍蝇一般找兵器找盔甲,可如雨般的利箭破空而来,发出尖厉的“嗖嗖”声。
不过几息之间,已有不少土番兵被射成了刺猬一般,一动不动了。
“大顺军劫营啦!!”
有些箭的端头上燃着火带着油,落到营帐之上,瞬间便点着了。
熊熊火光将高逸的双眼映得极为明亮,他已经钻进了奇正的营帐,一眼便看到寝台上躺着的彪形大汉,正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
“怎么了?”
他嘟囔着土番话,抓了抓头上的小辫子,下一刻,就看到一个黑影,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