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县的田改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农户手里那点田地还好说,但荒地的争议就太大了,而且荒地没有地契,都说是自己耕种了好几年的,没有地契也该给发一张。
荒地都在山脚,山头又是地主的,地主大户们压根不想搞什么田改,便怂恿着农户们闹,左县令烦不胜烦,直接按闹分配,将田册直接糊弄过去,数据全是经不起考察的。
等到了户改就更难推行了,大户们家里奴仆成群,要想让他们给奴仆们登记一下基本信息和发月钱,那简直是要了老命。
以前给不给月钱全凭良心,这一登记就成必须的了,谁愿意啊?
左县令这回精明了,自己亲自糊弄,递交了户册。
万没想到陆大人没几日又发了一条政令,要求商铺更换许可证,对于不符合经营规范的商铺,官府必须要求其整改到位,还要按照新法征税......
大户们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左县令解释得嗓子都痛了,也无济于事,别说大户了,连小摊小贩都不敢贸然去县衙换证。
万一换完以后,不作数了怎么办?旧的又要不回来。
于是,左县令又选择了糊弄,只不过这一次,他糊弄不下去了。
因为陆真将人全召来府衙开会了。
“陇右府的田地合计只有四千亩?山头二百六十座?”
左县令脑袋嗡嗡响,陆真又翻开宿安县的田册:“你自己看看,你华阴比人宿安大多少,宿安报上来的数据都有七千亩田地,山头一千五百七十三座。”
再一对比户册和商铺登记情况,陆真冷笑一声,合上了册子。
“大人......”
“左县令,你还不与大人说实话?这是欺瞒!弄虚作假!”曹县令小心地瞥了一眼陆大人的脸色,拉了拉左县令的衣袖,示意他说真话。
可左县令叹息一声,跪在地上依旧不发一言。
“麦师爷!年前田册和户册梳理,华阴县是你经手的,现在册子的数据出了问题,你说该当如何?”
被点到的麦师爷连忙出列跪在地上:“大人,小的当时确实没有一一核对,请大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让小的再去一趟,将这差事办好!”
陆真思索片刻,说道:“准了,你带二十差吏,再去找熊大人要两百兵丁,即刻启程去华阴,凭本官手谕暂时接管华阴县衙,等什么时候政策落地了,你就什么时候再回。”
左县令一听这话就不对,连忙抬头反对:“不可!麦师爷并非朝廷命官,何以接管县衙?”
陆真垂眼看向跪在面前的左县令:“就凭他是本官派出的!把他给本官拿下,看好了!”
赵利带着人上前来,左县令才方觉陆真不是同他开玩笑,顿时有些慌,赵利一把抓起他拖着往外走,麦师爷连忙接了手谕出门去办事,郑前派了几个身边的差吏混在队伍中一同前去。
事情已经搞糟了一回了,再搞砸,大人就要亲自去一趟了。
许光看了看门外,两个管事朝他点点头,跟了上去。
他们都是跟着许先生很久的老人,这次府衙推行的改革也都参与其中,这具体的事务还是经手着比较清楚。
堂屋内一时针落可闻,云巧给陆真端来了一碗鲜羊奶:“大人,趁热喝。”
“哪来的羊奶?”
“昨日彭县令送来的两只羊里,有一只母羊,今早胡厨子杀羊的时候才发现,便打算留着,也省得去外面买羊奶了。”
陆真看了一眼云巧,又看了一眼安静如鸡的众人,缓了语气道:“给诸位大人上热茶。”
“是。”
“接下来说春耕的事,去年豫州大旱,南边洪涝,市面上流通的粮食不多,陇右府的粮仓更是空空如也。先前崔子建带着人做了一年多的良种研究,找到了一种亩产高达四百斤的稻子,本官想在陇右府的水田中大面积种植,崔子建,你来讲讲方案。”
崔子建连忙站起来介绍超级稻的培育情况,得知这种稻子不仅空壳率低,还分蘖得特别多,几个县令都十分心动。
为了推行这次规模种植,陆真让崔子建年前就在给永新县的农户们做培训,等春耕开始以后,他们将会代表府衙到各县去指导春耕。
县令、县丞们都十分意动,若是真如陆大人所言,辖内的百姓今年定能吃饱饭了啊!
陆真分发了不少农耕工具,铁犁和牛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省力工具,宁多毋缺,何况解放一个劳动力投入到其他生产活动中,所创造的价值也比这个牛创造的价值要大啊。
第三个议题,则是各县今年的发展重点。
“府衙今年的重点是:保证农耕收入、加大基础建设、助力商业萌芽。最近出台的政策都是围绕着三个目标去思考落地的。”
各县的县令听完以后都开始思考自家应该怎么搞,这些看似高大上的口号始终得落到具体的事情上去,陆真干脆将大木板推了出来,直接用思维导图给诸位县令来讲今年的重点项目,探讨具体做法。
陇右府下辖七个县,每个县的发展侧重点不完全相同,定南、通云、北丘、云安主要侧重在种植,但北丘和云安兼顾发展工坊、通云要配合做盐井的开发。
宿安则是发展养殖,兼顾种植,永新和华阴都是定位商业萌芽,跟着陇右府一起做大做强,将原料收购进来加工再卖出去。
陇右府居中调度,将资源集中起来办大事,尤其是王大有的运输队,府内开了四条驿道,马上就要用水泥重修去各县的官道,趁着年初各地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先将原料都采购进来堆着。
只等春耕结束,便可撸起袖子加大马力开干。
众人议事直到天擦黑才商议了个大概,明日还要讨论具体事项的落地细则,午饭是囫囵吞枣吃的,晚饭就不能再将就了。
陆真命差吏请诸位大人去院子里用饭,她留下了赵通判、袁同知、彭推官,商议左县令之事。
“赵通判,左县令欺上瞒下的事情,按照律例该如何处置?”
被点到名的赵通判头皮一紧,回道:“大人,左县令在华阴当了十几年的县令,贸然处置恐怕影响不好......”
赵通判要劝陆真,陆真摆摆手:
“我不是要他脑袋,这样的官办不了事,坐不稳,不如换一个。这样,赵通判你上一个奏本给吏部,就说左县令任期早就满了,他本人也愿意调离,华阴就先由主簿暂领,等新县令上任了再交接。”
“......是。那左县令?”
“这段时间,就让他在府衙放松放松心情,不要总想着政策落地的事情了。”
赵通判垂首不敢多言,转身就去案桌上写了奏本,连夜送入长安。